俞漠沉默的低下了頭。
任安秋跪坐在床上,抖起手將他才長起來沒有多久的短發撥開,就見一料黃豆大的黑色疙瘩出現在他的頭發裏。
“俞漠……”任安秋哭著猛一把就將他的腦袋給捧在了胸口,哽咽著說道,“為什麼會這樣啊,俞漠……”
俞漠歎息了一聲,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眶微微發紅,拇指粗礪礪的,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說道:“好了,不哭了。”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俞漠。”任安秋哭著問。
俞漠搖了搖頭:“一切正常,沒有感覺。”
眼見任安秋又要哭了,俞漠又道:“現在還沒有擴散,已經約好了醫生,後天就要去手術了。”
“你會沒事的,俞漠。你會很健康的,俞漠。”任安秋吸著鼻子緊緊擁著他,隨即又哭起來了,“可是你好狠的心啊,俞漠。你怎麼能明明看到了我們都不相認呢?你怎麼能假裝不認識我們呢?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找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嗎?你知道念念和小歸昨天因為你不肯認他們,有多傷心嗎?”
“對不起……”俞漠低著頭親吻著她的嘴唇,一邊吻,一邊不斷地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任安秋心中又氣又傷,又怒又痛,抬手欲要來打他,想到他黑發裏的那顆黑色素瘤,抬起的手最後又輕輕的落了下來,事至於此,已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滿腔的悲憤,化為蓬勃的淚水,趴在他的肩上索性哇哇大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還哀吼道:“你都答應過我什麼呀?你說過你再也不會跟我說對不起,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都幹了些什麼呀?你當時為什麼要去拖焦邦,當初發生了那麼多事,為什麼要瞞著我?如果不是你瞞著我,我不會因為想氣你,才上了焦邦的車,如果不是因為我上了焦邦的車,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任安秋這幾年裏其實一直在回想,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氣俞漠和那個趙雪的事,最後事情又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與四年的生死兩茫相比,那點被人設計的出軌又算得了什麼?
當初她何必死守著那點所謂身體的衷誠而歇斯底裏?以致焦邦生死,俞漠失蹤,肚子裏的一雙孩子,更是差點因為她的情緒不穩,數次在死神麵前徘徊,出生後足足在監護室裏躺了近半年才轉危為安。
日日在心裏念著說珍惜,可是她又何曾真正珍惜過?
隻是人在局中,往往總是一葉障目,看不清大勢,這又能怪得了誰?
到如今終於重逢,可是卻又落到這般境地,除了歎聲世事弄人,不斷地訴說“對不起”外,還有何法能令這弄人的世事轉圜?
俞漠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相冊裏的照片,指著裏麵那對笑意嫣然的孩子,輕聲問道:“這是念念?這是小歸?”
任安秋依偎在俞漠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伸手抓住他的手指,點了點照片裏的兩個小人兒,說道:“這是俞念,是我們的女兒,這是俞歸,是我們的兒子,他們是一對龍鳳兄妹。”
“俞念……俞歸……”俞漠喃喃,反複咀嚼,“為什麼不是我們當初商量好的名字?”
“因為我們想念你,希望你能早日歸來……”
俞漠紅著眼眶,低下頭又親了親正抬眼看著他的任安秋。
任安秋接過他手裏的手機,將照片一張張的翻開來看,一邊翻,一邊問道,“你的手機裏怎麼會有這麼多他們的照片?奶奶和爸媽的照片你也有?你回去過?”
俞漠的嘴唇在她的額上輕輕的摩挲,低聲說道,“嗯,回去過。”
“即然回去了,為什麼不出來見我們?”
“不敢見。”
因為不知道做完手術能不能繼續活著、因為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因為不敢讓所有人承受他回來,然後又失去的痛苦,所以不敢見。
心裏有了牽掛與擔憂,人就變得膽怯起來。
“那你剛才在那裏,為什麼又跑出來了?為什麼不躲得幹脆一點?”
“因為舍不得你。”俞漠說道,“我想你,安秋,老婆,寶貝……”
“我想你,想你想得不得了。”
“那兩年什麼都不記得,腦袋裏麵經常痛,但是總是夢到你,不知道你是誰,不知道你在哪裏,但就是夢到你。”
“我好想你,想親你,想吻你,想抱你……”
“寶貝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一刻都不想……”
因為不舍得,所以會因為她的眼淚而心痛,會因為她從樓上滾下來而再也邁不開腳步。
再也不要管什麼矜持和含蓄了,所有的情話都要在這一日裏說盡,要彌補那過去分離的四年,要填滿將來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數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