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慕容嫣愁悶地盯著木木發呆的弟弟:“衝弟,不如……改明兒,我出宮央著叔父和哥哥送你出宮吧。”她並無把握而今慕容垂可會念及叔侄之情幫他們,當初可足渾太後對吳王府趕盡殺絕,做得天怒人怨。
可是,她不得不求。她一個女子,即便委身仇人,亦不過被罵紅顏禍水罷了。而弟弟將來是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如何能……雖然他是可足渾太後所生,過往,姐弟倆並不親近,但如今他們相依為命,已然激發了骨血親情。
慕容衝愣地抬頭,攥緊了空拳,似從牙縫裏擠出一絲冷音:“不!我要留在這兒。我要報--”
慕容嫣撲過去捂他的嘴,可那“仇”字還是悶悶地唔出了聲。她急急偷瞟房門:“噓--休要把這字掛在嘴邊。”
慕容衝怒紅了眼,十二三歲稚氣未脫的臉龐竟掛著老氣橫秋的仇怨:“此仇不共戴天。”
“衝弟!”慕容嫣急紅了臉,隻得抬出可足渾太後,“你忘了母後臨終所言?啊?”
少年怒氣更甚,卻終是咽下那口惡氣。半晌,他才盯著姐姐,一字一頓道:“嫣姐姐,我隻說最後一次,這債我遲早有一天要討回來。”
慕容嫣執著宮燈,一路心不在焉。她還在憂心弟弟沉不住氣會惹來殺身之禍。那邀寵的衝動又已然迫切了幾分,她必須寵冠六宮,如此才能保住慕容一族,以圖將來。慕容家的男人絕不能死,絕不能!那慕容家的女人?她揪著領口,死死緊了緊,仿似要提醒自己,“豁出去,慕容嫣,為了燕國,豁出去。”
然……
當她討巧地奪過方和手中的絹帕,為那個男人搓背時,頭先下了一路的決心被毫不留情地沉落氤氳的熱湯裏。
“這兒用不著你,退下。”他的聲音不帶一絲熱度,他甚至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慕容嫣不由呆住,她低眉瞟一眼湯池,除了男人古銅遒勁的後背,她分明瞧見水麵上蕩漾的倒影傾國傾城。燕國上下無人不道她美,她是燕國史上最美的公主之一,另一位是故去的秦王後慕容顏顏。可如今,她不得不懷疑,竟是她不美嗎?
“公主,”方和謙恭地奪回帕子,又使眼色叫她離開。
她邁開幾步都到了門口,卻雙手一緊,扭回了頭。她原本還想再豁出去一次,卻不料聽見後頭這句就再邁不動了。
“陛下,皇後娘娘已抵汾水,不幾日便要入京了。”
她隻覺心被狠狠一撞,直撞得她頭昏眼花。此刻,她終於懂了,他為何要留自己在寢宮?竟是為了激千裏之外的那個女子回家?
她蹭蹭碎著步子騰進幾步,在瞥見他嘴角噙笑的側臉時陡地住了步。這個笑容,生生把她打落了十八層地獄,叫她生生想起那恥辱的一夜,那夜,他亦是如此柔情地笑著。
惡魔!她漲得滿臉通紅,她很想怒吼,“為何要這般折辱我?為何要這般利用我?為何?!”可她吼不出口,焦心的恥辱漸漸驅得她力不可支,雙膝都似微顫。她分明瞧見方和狠使眼色,也分明瞧見那個男人不經意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自己。
可,到頭來,那個男人還是一臉漠然。
她徹底怒了。她顫抖著質問:“敢問天王把我慕容嫣當什麼?”話剛出口,她便心虛。她的心思,誰人不識?她早就料到,即便得寵,她亦不過是仇人眼裏的一個玩物罷了。哪個君王會對滅國的亡國公主癡心以付?可她不甘心,她的權謀還未開始,怎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