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視線不佳,安生一度失去她的蹤影,還以為已經擺脫。
大雨一停,月光複明,誰知她又追了上來,這回少了夜雨掩護,越追越近,不多時已拉至兩丈之內,安生不敢稍離,攀著半毀的車篷緊密監視著。
透過月光望去,秋月雙腿修長,身薄腰,腹間線條起伏、柔肌緊束,絲毫沒有筋肉發達的剛硬紮眼,按理本不該這般耐力驚人的。
安生心念電轉,一瞬之間,心中已轉過無數念頭。
秋蘭喃喃自語道:“她怎麼…怎麼變成了這樣的妖怪?”
麵色白慘,微顫的聲音裏卻有一股不出的清冷。
安生搖頭:“她是人,不是妖怪。”
完,返身鑽回前頭車座。
冷淩霜大聲問:“秋月追來了麼?”
安生點點頭,忽道:“二掌院,我猜秋月姑娘的輕功應該不錯。”
冷淩霜一怔:“他怎麼知道?”微微側臉避風,大聲道:“秋月輕功很好!便是算上了我大師姊、三師妹,她都能排得上第四第五!這孩子旁的不行,於此倒是別有分。”
安生沉默點頭,片刻才:“二掌院,依照秋月姑娘的速度,少時便要追上,我想向你借寒霜劍一用。”
篷車幾近半毀,自不會在車上相鬥,安生的意思顯而易見。
冷淩霜急道:“萬萬不可!我…我絕不會拋下你,讓你獨自麵對!”
安生倉促間不知如何解釋,想了一下,才:“我打不過那巨劍,但可能贏得了秋月姑娘。”
冷淩霜聞言蹙眉:“這是什麼意思?”
安生:“依我看,就算拿了那妖邪似的巨劍,阿傻是阿傻,秋月姑娘仍是秋月姑娘。阿傻若有秋月姑娘的輕功,剛才在橋上,我們就死定了;秋月姑娘若有阿傻的力氣,那一劍決計不止砸壞半輛篷車那麼簡單。”
冷淩霜微微一怔,登時醒悟,不禁對這少年的洞察力頗感佩服,暗忖:“逃亡之中,連我都不免淒惶,他卻見我所未見,想我所未想。”
但仍是搖頭:“我師妹向來力弱,卻能毫不費力的揮舞那把巨劍,這又怎麼解釋?”
安生聞言沉默片刻,這的確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但還是堅定地搖頭道:“我不知道,要多些線索才好推測,總之我不信有什麼妖魔鬼怪。敢請二掌院先借劍一用。”
“不行!那妖邪似的兵刃奇異,鬼神難測!我若讓你下了車,與親手殺你又有什麼分別?形勢未至絕望時,豈能輕言犧牲!”
她得急了,雙手緊握馬韁,檀口咬著幾絡亂發,雪靨微微脹紅:“聽明白了沒?”
安生無言以對,轉念想想也不是非寒霜劍不可,但身後危機卻須臾便至,於是咬咬牙,隨手折下一段殘轅,在車座上屈起腰腿,作勢要跳。
冷淩霜正全神駕車,眼角餘光瞥見,忙伸手去揪他衣領。誰知安生動作極快,猛地低頭,竟然閃過;突然車輪碾過地麵一處窟窿,左邊高高彈起,兩人一下子失去平衡,頓時撞成一團。
冷淩霜不避男女之嫌,乘機一把揪住,斥責道:“少不更事!年紀,學人家逞什麼英雄?你難道很想死麼?”
一手拿人,一手執韁,將車身穩住。
安生個頭不高,被高挑苗條的冷淩霜張臂一挾,倒像姊姊教訓調皮搗蛋的幼弟似的,偎著她曲線玲瓏的溫軟嬌軀,聞著襟懷裏透出的微汗幽香,不禁有些發窘,一時也不知該什麼。
爭執之間,篷車又馳出裏許,前方忽見一座黑黝黝的物事突出樹林,形似磨坊,又有些像塔樓。冷淩霜正自狐疑,忽聽安生大叫:“是烽火台!那是本城的烽火台!台中駐有哨隊,一班多則十來名弟兄,都是全副武裝。
“二掌院……”
話沒完,“轟”的一聲巨響,身下倏空!安生一陣旋地轉,不知翻了幾翻,直到背門撞上硬地,才知自己是在疾馳間被拋了出去。
他抱頭連滾幾匝,以此化去衝擊的力道,隨即一躍而起,見三丈外一處巨坑,坑裏木片狼籍,依稀辨出轅軛軸輻的模樣,原來是秋月追了上來,一擊將僅剩的半輛篷車砸了個粉碎!
那匹羸馬後腿受到重創,倒地不起,昂首嘶嘶哀鳴。距陷坑不遠處,一抹窈窕的衣影拄劍而起。
冷淩霜簪帶迸散,披落一頭如瀑長發,掩著半張如雪玉靨;周身衣衫被尖利木屑劃破,血染如楓,破孔裏露出欺霜賽雪的晶瑩肌膚,分外淒豔。
她勉強站起,拖著左腿走前幾步,從破爛的篷布底下拉出秋蘭。秋蘭似無大礙,抱著腦袋連搖幾回,神情茫然,顯然被摔得有些懵,所幸身上卻沒見什麼皮外傷。
安生抓起一根碗口粗的破碎馬車的大轅木,四下急望。
一陣寒風吹來,左右樹冠沙沙搖動,邊烏雲被刮得漫卷而來,月華越來越稀、越來越淡,視界裏又比想象中更加濃暗……
憑著一股莫可名狀的直覺,安生拖著轅木朝前方走去。
冷淩霜拄著寒霜劍,與秋蘭一同迎麵走過來,秀麗的臉上滿是關懷之色:“你還好……”
安生心中一動,大吼:“心!”
拚命掄木往一旁的樹影掃去,砰的一聲,整條轅木應聲爆裂,一條纖細苗條的儷影閃了出來,幾株粗木四散倒落,顯出一把猙獰的巨劍!
“快走!”他回頭大叫:“往烽火台去!”
冷淩霜微一遲疑,將寒霜劍扔了過去。。
安生一把接住,心中暗禱:“阿叔!阿生今日將性命,交到你親手所鑄的劍器裏了!”
連劍帶鞘掃向敵人!兩劍交轟之下,寒霜劍鞘迸碎,暗銅色的劍身卻連晃都不晃;巨劍簌簌幾聲,劍身上劍痕宛然,猶如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