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輸了!”
……
自從我們村子變成了旅遊景點,便失去了夏日的寧靜,老冉搬到了另一個廟,離村子很遠,走路半時,中間還得過條河。老冉倒無所謂,不過是換個地方住,換個廟裏做和尚,我呢,覺得離得遠了,也懶得去看他。
故地重遊與物是人非,這兩個詞語也在那些年理解的通透,包括它所包含的感情。
自從我在外麵念書,也有些我的同學來我的家鄉玩,由我做導,每次有人來我都會領他們來那座廟,在裏麵休息休息,看看廟前麵的三顆大樹,還有一口井,如今叫做古龍井,那分明是我和老冉一起挖的。村裏人在井邊豎了個碑,刻上它本沒有的故事,於是變成了一個旅遊景點。
我給他們介紹那口井。
“那是我時候挖的,原來這裏住這個和尚,可不是那個看門的,那老和尚騙我教我輕功,挖個坑,每往上跳,每挖深一點,慢慢累計,你就會跳的很高很高,嗖的一下跳到房頂上,咻的一下就從這裏飛到河邊。“
夥伴們都笑了,“那你最後練成了嗎!”
“廢話,後來挖到五六十公分就跳不上去了,然後就沒再練過,不然現在的我,少也是個李尋歡。”
哈……
“這地方集地之氣,聚萬物所成,在這裏練功必一日千裏。”
哈……
“那和尚現在搬到另一個廟裏了,就在那邊。我給他們指。那邊比這裏好看的多。”
明我們去那裏?
那麼遠,又沒車。
那就別去了。我。
老冉應該不喜歡吵鬧。
第二次和老冉相識以後,又很長時間沒見到他,再見是來年清明節,去上祖墳,路過一個大廟,比原來那個廟大的多。父親要去敬香,讓我也跟著,順便讓我把車上的東西提著,兩條煙,一盒茶葉,都是中等的,不是父親平常抽的那種最便宜的煙,我還好奇這廟裏住了哪尊神,進去便看見那個有些熟悉的影子,我竟然沒第一時間想起來,他轉過身來,看見父親,忙請到屋裏坐,我跟著進去。住的房間依舊很,一個大炕占了房子的一半,另一半放一個爐子,一個桌子一個椅子,椅子還是他的太師椅。我準備坐上去,父親拉住了我,讓我坐在床上。
老冉,隨便坐,反正你個崽子也沒把我當別人。
父親和老冉客氣一番,我實在不願聽父親講話,便想出去,父親瞪我一眼,老冉也看情況替我解圍。
那個菩薩那裏好多貢品,去拿著吃吧。
我看父親不再瞪我,便悄悄出去,一間一間屋子轉,裏麵的貢品,我隻拿了我喜歡吃的香蕉,抱了四根,便坐在老冉屋子外邊的門台上吃,老冉給我拿出來一瓶飲料。
來,喝這個,很好喝的。
我當然知道。
父親也出來了,準備告辭,老冉叫住我,將我領到一間屋子裏,拿出一個袋子,給我裝桌上的貢品。
這些都是沾了仙氣的,多拿點,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沒病沒災的,學業有成的,快快樂樂的。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從那以後我每次來這裏要走的時候他都是這話,在菩薩麵前。我來的時候他會還咬我一口,在手臂上,剛好留下一排牙印,卻也不痛不癢,是去去晦氣。力度把握的很好,像我自己咬的。這種儀式從我身上開始蔓延,廟裏來孩他都會咬一口,有的陌生孩便會躲開,他一邊笑罵,一邊拽住孩的手咬,大人們也,讓你和尚爺咬咬,咬疼了就住你和尚爺這。
人生有兩條路,前進,或者向下。前進的路隻有一條,枯燥乏味,連終點都看得見,而向下的路,充滿樂趣。
我便成了這樣的人,父親的選的路永遠在我現在力所能及的最頂端,我並不討厭那條路,隻是那是父親選的,我不能確定是否我走在那條路上還可以再向上爬,但向下卻是很簡單,而且越向下,我看到的世界越大,我所把握的世界越大。
玩了幾局撲克,覺得都沒什麼意思,對麵的男孩女孩倒是聊得挺開,有有笑。男孩講了好多笑話,好笑的隻有一個,或許隻是笑點不同罷了。
這種感覺我經曆過很多次,陪笑。在父親和親戚談論的時候,在陌生的人問候的時候。我便以為隻是不喜歡這種場合,可是還有一種。
在和我的夥伴們喝酒的時候,一起嗨歌,一起拚酒,酒到深處,便是各種談笑,而我,仿佛便從中脫離出來,孤獨感油然而生,越是努力壓抑,孤獨感越是重,頭腦清醒而身體已經開始搖擺。這種孤獨感壓抑著我,使我極度困乏而又無法入眠。
十五六歲,十七歲,而今十八歲,我時常以為自己便是一個異類,無法被世界包容。
十八歲的我,聽了太多別人的話,謊言,告誡,祝福,囑托。這些語言在不同的時刻不同的場合出現,有來自不同的人,我不會都喜歡,但我盡我所能不去討厭,我也聽過最深情的話,來自鄰居家的夥伴。
我們倆光不溜秋的坐在河邊,他從旁邊摸一支煙給我,自己點著一支,又把火機遞給我,抽一口,良久,噴出一股煙霧,看向河對岸,目光深邃的,以後啊,長大了,有了錢了,開個餐館兒,你就到店裏來,咱倆一起看店,掙到更多錢了,一人找個對象,一起去外麵看看。
我聽著他的話,感觸良多,點著煙,放在嘴邊,
好啊。
猛吸一口,接著嗆的一直咳嗽。。
都抽這麼久了還被嗆到。他一邊拍我一邊笑話我。
那時候,我們一無所有。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有目光如此真摯的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