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村裏人聽到劉老太這麼說,還覺得晦氣,甚至是覺得生氣,覺得劉老太臨了臨了的,怎麼能這樣呢,就不能說一點兒好聽的話呢。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說大難臨頭,那她都要死了,自然不會是她要大難臨頭,那麼,她就是說,這個村子要大難臨頭了,或者說,是村裏的所有人要大難臨頭了。這話實在是不好聽,以至於誰也沒有放在心上,隻覺得是劉老太臨死前糊塗了,開始說胡話了,所以才會這麼說的,這話一點兒也不可信的。可是,接下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劉老太的話,竟然一語成讖。
“那場雨連續下了許多天,一直都沒有停下來過,甚至說,連一點點要停下來的勢頭都沒有。從一開始的淅淅瀝瀝,到後來,竟隱隱有了排山倒海之勢,十分下人。原本,大家還覺得,春雨貴如油,那這夏天的雨,要下便下唄,也是好的,可是誰想到,這一下,竟下了這麼久。嬪妾長這麼大了,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樣大的雨呢,其實,不要說是嬪妾了,就連嬪妾的父親,也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雨。我們都驚呆了,誰都沒有想到這雨會變成這樣。雨下得這樣大,根本就不好出門,可是莊稼還在田裏頭長著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畢竟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糧,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嬪妾父親的心裏實在是放心不下,非要冒著雨去看看,嬪妾實在是拗不過,又怕地裏泥土濕滑不安全,父親又年紀大了,隻好披上蓑衣跟著他。
“嬪妾和父親兩個人正走著呢,還沒到田裏,就見忽然前方人群裏傳出來一陣騷動,然後大家全部都就都開始瘋了似的往回跑。嬪妾覺得奇怪,一時間竟然僵在了原地,愣愣地抬首,隻見西方的天邊忽然湧現出一道牆,這牆奇怪極了,竟然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白光。那堵牆一望無際,就好像是一條身長千裏的巨龍一樣,橫壓過來,迅速向我們逼近。
“皇上,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洪水。嬪妾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見過洪水,這還是第一次,而就在那一刻,嬪妾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心跳。我全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忘記了,隻知道呆呆地立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最後還是嬪妾父親一把拉起我的手,拉著我隨著人群,大家一起往地勢高的地方跑,避免被這洪水給衝走了。那種經曆,那一天,那個時刻,嬪妾一輩子也忘不了。
“所有人都在盼著這場災難能夠趕快過去,最好明天就過去。大家都在祈禱著,希望災難不要再在村子裏停留,希望這噩夢一樣的一切能夠快一點結束。可是,天公顯然不作美,他就像是沒有聽到我們大家的禱告一樣,又或者說,他像是故意在與我們作對一般,故意不讓這場雨停下來。我們沒有任何的辦法,畢竟我們是人,我們的力量到底有限,在這種時候,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從小生活到大的村莊變成一片澤國,而擔憂,也隨之一點一點地爬上心頭。
“後來,那場大雨好不容易終於停了,可是那個時候,田地裏的莊稼也都已經死光光了。村裏頭哀嚎聲一片,大家都覺得我們完了,我們要死了。可是沒辦法,既然這條命好不容易保住了,那我們就必須要活下去,並且是要好好兒地活下去。沒有了莊稼,就意味著沒有了糧食,嬪妾不想讓父母有任何事情,便主動提出來,將自己賣到府裏去。一開始,父母並不同意,因為他們覺得,倘若這樣做,實在是太對不起我了。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給人家去做丫鬟呢,可是我知道,父母再不願意,再心疼,最後也隻能同意,否則的話,我們就活不了。
“就這樣,嬪妾被賣入了府裏去做奴婢。好在府裏的人都很好心,有一副菩薩心腸,知道嬪妾的經曆之後,明白嬪妾不容易,很多事情上,能幫的,就會多幫著點兒嬪妾,絕對不會讓嬪妾受委屈。嬪妾很感激他們,覺得他們都是難得的大好人。而倘若後來不是迫不得已的話,嬪妾根本就不會離開那裏,興許會在那裏過一輩子。當然了,如果嬪妾真的在府裏待了一輩子,也就遇不上皇上了,所以,嬪妾後來想,也許,一切全部都是緣分吧,冥冥中,命運早已注定好了一切。
“嬪妾離開那個府裏這一天,嬪妾醒來的時候,睫毛輕顫,一絲微弱的光順著眼睛睜開的縫隙映入眼簾。窗外麵兒早已是紅霞滿天,再過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這天就該大亮了。嬪妾不由得覺得有些懊惱,看這天兒就知道,自己又起晚了。想到這兒,我就隨手抓起一件外衣披上,然後隨手洗了把臉,這就抬腳往外走了。今日是老太太的誕辰,老爺宴請了不少賓客,後廚那邊兒忙得不可開交,幾乎是腳不沾地,每個人連說句空話的功夫都沒有,而嬪妾自己卻在這裏睡大覺,這事兒要是讓廚娘們知道了,一會兒,肯定要免不了廚娘的一頓數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