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裏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彈過古琴,是以,皇上從來都沒有聽我彈過《鳳凰於飛》,甚至,他很可能都不知道這首曲子,所以,倒沒有在這點上起疑心。
我抿唇一笑,道:“公子謬讚了,小女子哪裏有公子說得這麼好呢,不過是企盼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罷了,所以才遲遲不肯賣身的。至於那古琴,小女子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幼時學過一些,所以會彈,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他聽我這樣謙虛,並沒有半分得意自滿的意味在裏頭,便很滿意。話鋒一轉,他又道:“有沒有人曾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像另一個人。那個人是後宮裏的一個妃嬪,可惜最後死了。”
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說出“沒有”這兩個字來時,忽然又頓住了。
上一次南宮讓來找我的時候,他隻是對我說我很像另一個人。他之所以這樣講,這是因為他那時候還吃不準我就是宋芷若這件事情,他還沒有辦法完完全全確定,所以他要通過我外露的反應來驗證自己內心的猜測。
可是皇上的這個問話卻很奇怪,截然相反。他直截了當地就問我知不知道自己長得像別人。既然他都說了那人是後宮妃嬪,定然隻有少數幾個人才見得到她一麵。而那些少數人,不是女人,就是她的家人,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我都遇不上。
所以,皇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南宮讓來找過我了。或者,退一步,更保險一點地說,他知道有人來找過我了,但他不知道是誰,但他知道,我肯定知道自己像別人的事情了。他之所以還會這樣問我,隻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對他撒謊。
很顯然,皇上應該是對我動心了,就算不是對我動心,那也是對我動了念頭了。他想帶著我回皇宮去,但是他想知道我是不是對他絕對誠實,所以才會這麼來問我。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反應快,否則的話,也許這會兒,我已經答出了那個錯誤的答案。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有的。而且就在三日前。”
皇上看我這麼誠實地承認了,眼中的滿意更深了,問:“那麼,你覺得呢?你覺得你與她長得像,是件好事情,還是件不好的事情?這會令你感到不快嗎?”
我搖了搖頭,把前幾日才對南宮讓說過的話,又轉而說給了他聽:“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值得為這一些小事大驚小怪。好事,還是壞事,老天自有他的考量和安排,我做不了主,也左右不了。”
我頓了頓,又道:“況且,容貌這種東西,說到底,也隻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不必太過於糾結,這人生才是真的。所以,隻要我活得問心無愧就好了,至於我跟人家到底長得像不像,我從來不會讓自己陷在這種問題裏做無謂的糾結。”
皇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你倒是很看的開嘛。這些道理,有些人活了一輩子,很有可能都想不開,而你還這樣年輕,就已然看得這樣透徹,實在難得。”
後宮裏的女人最重視自己的外貌,每天都要花大把的時間在自己的臉上,還要和其他比自己長得美的女人去攀比,去嫉妒,皇上作為一個大直男,自然是不會明白和理解這些的,他隻會覺得我說得對,而後宮裏的那群蠢女人不得他心。
我飲了一口茶,道:“看的開又如何,看不開又如何?人生在世不過匆匆數十載,你看的開,活數十載,看不開,還是活數十載。人活著,開心最重要,何必非得要和自己過不去呢?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也何必惹塵埃。”
皇上點點頭,沉默不語。我也沒有開口故意開一個新的話頭,而是和他一樣,沉默地喝著茶。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讓自己判斷我到底是不是宋芷若,我應該給他這點時間。
一杯茶喝盡,他站起身,道:“今日和你隻見的談話,我覺得很開心,可惜我還有要事在身,所以不便在此久留,須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