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死了?”吳若初浸泡在雨和血的混雜物中,驚得一縮。
致袁勁於死地的,竟是魏榮光玉墜上那根無生命的紅線。
“那是我媽媽的紅線……”魏榮光倒在沙地之上,如同被長輩眷顧的孩子一般笑了笑。
又問,“若初,你受傷了嗎……”
“沒、沒有……”吳若初拖雨帶血地上前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中,抖著嘴唇說,“你怎麼樣?你流了好多血……我這就叫救護車來,你堅持一下……”
“我沒事,隻是輕輕被劃了一刀,這些血也不全是我的,他也流了……”魏榮光一身黑衣,染紅了也看不出來,他心情甚好地騙著她,卻見她茫然地搜著左右口袋。
暴雨衝得她身心冷透——好巧不巧,她和魏榮光的手機竟然都在剛才以命相博的打鬥中遺失了!她忍著極度的惡心翻找了屍體的全身,除了在皮帶扣環上發現一串特別破舊的鑰匙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我這就去找電話!你等著!”吳若初咬唇脫下自己的外套擁在魏榮光身上為他擋雨,血色卻逐漸浸過兩重衣,她心口一窒,“你受了什麼傷?讓我看看……”
魏榮光試圖擋開她的手,可哪有一點力氣,眼前的所見開始亂攪,腹部疼得像腐爛一樣,“若初,我好冷,好想睡……”
她顫手解開他的衣服,三個深深的血洞吞噬了她。
“榮光,不要睡……我們馬上去醫院,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吳若初也顧不得去抹自己濕透的臉,撕下兩條袖子為他紮緊了失血的傷口,轉身在積水的地麵上苦尋著遺落的手機,這是一片微陷的沙地,加之大風大雨的侵虐,手機可能早就沒入沙中也未可知。
她又飛跑至方才惡戰一場的觀景亭,隻有袁勁視之若命的那隻舊手機還跌落在亭座下,吳若初搶步拾起,發現它已無法撥出電話,又見身旁的亭座上無數刀痕,一根亭柱的底部幾乎被血染成了黑色,巨大的絕望扼住她的咽喉。
此時已是淩晨四點,海灘商業區早已杳然無人,縱使她不願離開他一秒,也必須先到別處去借電話,徒步奔到碼頭上粗算需要至少二十分鍾來回,也不知道他是否等得了……
魏榮光好像做了個短短的夢,醒時感知到吳若初回來了,他開了一絲眼睛看她,笑著說出終場的願望,“抱我一下……”
“現在是你該抱著我的時候。”她不知從哪裏推來了一輛老掉牙的摩托車,車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漆,搖起來哐啷作響,像個痞子騎的爛車,她從屍身上摸出了那把鑰匙,剛好插進摩托車鎖孔——袁勁是投毒案的通緝犯,沒膽子動輒乘坐出租車,這應該是他從某個公共車棚裏偷來的,他多半就是駕駛它來到此地的。
雨水混著魏榮光腹部的血液大片流失,吳若初從摩托車的後備箱中找出一塊擋雨布給他圍上,咬牙將他半背半攙地到了摩托車後座,“我送你去最近的醫院!”
她跨上車,僅有的一隻頭盔給他扣上,又將他身上的擋雨布綁帶紮紮實實地捆在她自己腰間,固定住他的位置,讓他完全伏在她身上,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棄他不顧,她這雙肩膀至少還能頂得住他!
“榮光,記住,你隻需要抱緊我!”吳若初扭動車把,淩白的車燈熔化冷雨,滾塵之聲如命運轉輪,她時隔五年再一次發動摩托車疾飛而出,“我再也不許你放開手!”
畢竟太久沒騎過車了,起先吳若初開得略有歪斜,除了要控製車向之外,還必須時時分神向後伸出手去護住他。但飛馳出沙灘後,她逐漸找回了最佳的感覺。
當年成天騎著摩托車穿街過巷時,她總是不愛守規矩,每每把頭盔當作擺設也就算了,還經常不扶把手迎風招展,挑些難走的路來征戰,哪條路窄如山間棧道,哪片工地顛得好像布滿了小彈簧,她就非朝那邊開不可,如同把命運的一切險阻都當成了雄奇壯闊。她騎車向來是從驚險中見真章,常常快要一頭撞上了,卻偏偏在最緊迫的關頭身手不凡,顯一顯功夫。
正是因了這樣的青春史,今晚的雨夜中,她開得還算就手,駛上公路之後,甚至連顛簸都很少再有,她矯捷地避過路上的水坑泥氹,每一處轉彎都極盡迂緩,因為她知道魏榮光受不了,他傷得已經很重了……
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的窄背,她如同掮著最難離難舍的十字架,前方是否就是救贖,就是神賜的應許之地?
“你開得真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他的笑聲七零八落,鮮血好像沿途拋落的雨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