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懷重圓(2 / 2)

今天小曹無所用心地收拾著這裏,將這皺紙從屜縫中摳了出來,看了看覺得沒什麼用,就揉成一團,與別的廢文件一起丟進了垃圾筒。

小曹怎會想到,就是這薄薄一頁紙上的內容,沉沉地係住了兩代人的悲劇。

吳若初讀懂了紙上的每一個字,又好像沒懂。

整整看完三遍後,她在空曠的事務所裏用盡全身力氣大叫一聲。

她衝出門外,一條條街道從身側揪扯而過,夜色覆蓋了她奔跑中的長發,她沒有目的地,一心隻想逃開那些捏造的事實,令人窒息的真相。

她不停地狂奔,直到跑斷了鞋跟,跌坐在路邊大口喘氣時,猛然發現對麵就是恒遇汽修廠,而魏榮光的黑色汽車,正幽幽地停在廠外。

那是軍火案開庭的前一晚。

幾日前,梁忠文就向醫院方麵提出了申請,想在初審之前再去一次恒遇汽修廠的舊址——他三十年前工作過的地方。

由於梁忠文還在保釋中,魏榮光作為擔保人,有權帶他自由行動,隻要不出本市、不妨礙辦案就可以了。醫生們也知道這是一個老病患在收監之前的最後一願,便有心成全。

上回急病突發後,梁忠文的心梗和中風都加了碼,再也無法獨力行走,需要依靠輪椅和旁人的攙架。魏榮光和醫生們都問過他,那次的病因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他好端端地翻看亡妻的遺物,就忽然不對勁了,甚至還大吼起來?

梁忠文隻是不答,臉色卻逐日枯暗下去。

其實,以梁忠文目前直線下降的病情,即使判了重刑,也會立刻轉送保外就醫,生活上不會有太大差別,無非還是永無間斷的治療和空虛。

隻不過,作為一名服刑罪犯,他再也不能離開警方及監管者的視線了,所以趁著還未上庭,把想去的地方再走一遭也是好的。

夜已濃,魏榮光推著輪椅上的梁忠文進入了汽修廠大門。這裏已被改造成一間搖滾樂隊的練團室,魏榮光前些天聯係了樂隊的負責人,拿到了廠門鑰匙,那原本是他天天掛在腰間不離身的,如今卻成了暫借。

廠裏沒有機油和汽油味了,隻是煙酒味稍重,停車場裏堆著高高低低的麥架和電子琴,還有一些扁了的易拉罐,室內隻多出了一台很有造型的架子鼓,放在最裏麵,鼓麵上褪了些漆。

魏榮光推著父親一步一停,沿著廠中逛了一圈,撲麵的都是恍若昨天的舊記憶。

對,就是在那張窄窄的沙發上,外公教他玩過很多廢零件,把它們拚成一個個小兵,打了炮火連天的一仗……

就是在那台飲水機的旁邊,他和小陳就著熱水狂啃窩窩頭,差點把手指都吞下去,好像半輩子沒吃過飽飯一樣……

就是在那堵破牆的前麵,他和若初孕育了一個孩子,玉墜在她胸前展翅欲飛,兩人說了好多好多的甜言夢囈……

恒遇汽修廠是留存著他們父子共同人生片段的場所,他們的奮鬥和愛情,都在這裏鮮活過。

魏榮光記得自己剛把廠子賣掉的時候,身上的每分錢都留給了若初和廠裏的兄弟們,他背著行囊到達首都時,甚至連旅社都住不起,每天睡在大街露宿觀星,什麼苦力都幹過,修自行車、去工地上扛磚頭、下到汙水管道裏作業……打算攢夠了生活費就去徽野麵試,做個無需太高文憑的技工,往後再且行且看。

有天晚上他正抱著行李躺在公園的長椅下麵,忽聽一陣吆來喝去的打鬥聲,衝出去一看,原來是跟他劃界使用長椅住宿的一名中年流浪漢正在被一群滿身刺青的人痛毆。魏榮光做不到袖手旁觀,立馬紮進了人堆裏,全力幫著那流浪漢迎敵。他畢竟年輕,從小到大打過的架不下千場,哪裏會怕了這樣的小場麵。那群人本來看那流浪漢萎頓,才故意相欺,誰知對方竟一聲不響地找來了個出手相當狠猛的幫手。這般打了幾個回合,魏榮光雖已負傷,拳腳之力卻絲毫不減,敵方倒有些犯了怵,領頭人圓瞪的眼珠被魏榮光一拳打中之後,當即哇哇怪叫,眾人隨之哄地散去。

從此以後,那流浪漢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公園睡覺了。又過了一個多星期,魏榮光半夜睡到朦朧,忽覺胸前一沉,警惕地睜眼一看,長椅外有個跑遠的襤褸身影,而自己胸前胡亂塞著一隻麻布袋,他借著月光揭開袋口,裏麵竟是幾本偽造的個人證件,還有首都最搶手大學的一張畢業文憑。

他正是憑著這些東西進入了徽野,攀爬至今,他終於可以像現在這樣俯瞰著梁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