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等我?你可以當作我已經死在了基地裏,隻差一點,那就是事實了……”廖子君的聲音縹緲響起,“如果我死了,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屍體,你是不是就能死心,不再惦記我,不再回頭看?所以,為了你今後的人生,你應該相信我死了。”
“我誰都沒有了,要今後的人生還有什麼用?”徐恩硯將她的手極輕地貼在臉上,閉眼如墜入琉璃夢,“別人都勸我,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但我不信……我知道你還活著,你活著就好,我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子君,我……”
他的聲音低如塵灰,“我好想你……”
“你想我?你想念的是我現在的樣子?”廖子君就像聽見了一句笑話。麵前的男人依舊如她記憶中英俊,隻是眉間有了滄桑,眉頭冷峻地折起,嘴角卻是曆劫歸來的笑。她垂目看了看自己扁平的右側紫裙,感到左臉被眼淚灼痛,歎了一聲,“你一定以為我還是從前的廖子君。”
“不重要,都不重要,我知道你還是你,我想要的就是你,無論你變成了怎樣……”他語無倫次,說著這些崇高的話,像在恩賜她什麼東西,但他自己才是最需要被她恩賜的人,他怕她還怨他,又怕她已經不怨了。
“徐恩硯,你想看看我的臉嗎?”廖子君忽然問。
徐恩硯一愣,隨即抿了抿薄唇,幾乎沒有遲疑,“想。”
廖子君認可地點了一下頭,閑閑抬手,輕解下那層麵紗。
窗口拂進一陣疏風,灰紗飄飄,他看見她的左臉是大片魚鱗般的紅色燒傷,一直蔓延到脖子,如同內部沾著血肉的那麵皮膚被翻了起來,輪廓被腐蝕得有些變形,線條似被溶掉了,左耳旁的一塊頭皮也燒毀了,呈現一種被煮爛似的白色,光禿一片,不再長出頭發。
她望著他淡然一笑,就這樣展示著自己駭人的瘡疤,想嚇得他退避三舍,可她等來的,卻是他貼近的唇,吻在她燒壞的肌膚之上,情深如海。
那雙薄唇似刀刃將她溫柔割損,他就在她的左耳邊輕喃,“你還是這麼漂亮。”
“你從來沒說過我漂亮……”廖子君一直搖頭,扣上了麵紗,“我已經殘缺了,有什麼漂亮?”
“難道我又比你好?”他卑微地蹲在她裙角,“我也殘缺了啊。”
不知何時開始,窗畔潑進了月光,他們就以這樣的姿勢相對,說了很久很久的話,說著別後這幾年,兩人都經曆了些什麼。
“我看著那麼多人死。”她說。
“我也是。”他說。
她試著談起軍事基地裏的血腥,當她毀掉軍機電腦中的罪證後,卻駭知芯片重回徐家手中,那時她就明白,什麼都完了……
“我砍下了那個人的手指,我看著馬征和另一個軍官在我麵前殺死對方,等我醒來,我聽說我哥哥沒能從那條船上回來,我父親被執行槍斃,廖家的沒落是欠一發動全身,就連朱家也沒能幸免……你看,我一口氣害了這麼多人,我比美狄亞還要壞。”
而他回溯起輪船上的殺戮,他是如何被徐義龍鎖進艙室,在妹妹的屍體旁度過一夜,徐義龍是如何衝動開槍,種下孽債。逃往小鎮後,他替父親送終,答應了要娶唐櫻,最後,又回到這裏為徐義龍料理喪事。
“那時候,我最愛我的家人,可現在,我已經六親零落……他們都是因我而死,你說,假如是因果報應,為什麼不全都報到我身上來?”
“他們不是因你而死,你也不是六親零落。”廖子君執起杯子喝著疏冷的水,“至少唐櫻還在你身邊。”
“唐櫻?”徐恩硯竟然點了點頭,“子君,你不是最喜歡評價我的女朋友?那你覺得她怎麼樣。”
“你和她自小認識,她父親又救過你,你們當然合適。”廖子君認真地梳理,“以後,你們或許可以領養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