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蕭宇是出於什麼樣的初衷,這畢竟是他惹出的亂子,而她作為他的女友,又怎能將阮慎謙的幫助視若等閑?她不能再使小性子了,無論那口氣要賭到什麼時候,至少這一次,她該對他說聲感謝。
她回家探望爺爺,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會兒,透過窗子看到阮慎謙的汽車不急不慢地駛進小區。她去玄關換了鞋,作出正要走的樣子,恰好在電梯口碰見他。
“不吃了飯再走?”阮慎謙擦過她身邊,漠然地挽留了一句。
她卻沒有回答,隻是怯弱道,“舅舅,那件事……”
他抬起眼,眉頭微皺地看著她。
“我想說……”阮伊低不可聞地吸了一口氣,“謝謝你。”
刹那間,阮慎謙覺得時空移位,他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阮伊的時候,在沙灘上為她趕走了那個凶形惡相的孤兒院院長。得救的阮伊向他鞠了一躬,喊出了這輩子對他說過的第一句話:謝謝你。
那時他隻覺得這三個字甜美無比,可現在,這話卻像是一記耳光摑在他臉上。
她為了另一個男人來向他道謝,正如她用一筆筆僵冷的彙款來償還他這麼多年的深情,仿佛他們之間除了謝意已不存在別的東西。
“有什麼可謝的。”阮慎謙嘴角一扯,“你就當作是我做慣了善事,這一點你不是早有體會嗎。”
阮伊垂首,“舅舅,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以為是你在生我的氣。”阮慎謙覺得她的欲加之罪很沒道理。
“我今天來,是想收回那次的話,以後我不會再給你彙錢了……這次你為了幫蕭宇,肯定費了很多周折,我都知道,都記在心裏……蕭宇經過這件事也脫了層皮,但他寫那篇東西是深思熟慮過了的,不怕承擔後果,你能為他解圍,他覺得很感動,很慚愧……”她頓了幾秒,“我也是。”
阮慎謙聽了,什麼也沒有說,她如此坦率地剖白,反倒令他難以自處。
她捏了捏衣角,“蕭宇還在家裏等我,我先回去了。”
她旋身去摁電梯,卻在他一聲微弱的歎息中定住,“伊伊,你真的喜歡他?”
她沒有其他的選擇,隻能點頭。
他的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自棄,“有空帶他回來吃頓飯吧……讓你爺爺見見他。”
阮伊做回了聽話的養女,幾日後,她就帶著蕭宇來到阮家位於城東高級住宅區的大房子。
蕭宇對這裏的富庶景象沒有任何企羨的神色,他提著一些紅橙黃綠的水果,還買了爺爺愛吃的堅果類東西,剛在客廳裏坐下不久,就開始陪著爺爺下棋,在象棋方麵有幾分研究的他無疑成為了爺爺的強勁對手,一局精銳之戰後,爺爺險勝蕭宇,撫膝大笑。
阮伊看得出來爺爺是認可蕭宇的,對啊,怎麼會不認可?蕭宇身上挑不出什麼缺點,他年輕有擔當,為人敞亮,還特別孝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該怎麼疼她。
阮伊捫心自問,根本想不起他的一點毛病,她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障礙,或許唯一的障礙隻是她自己。
吃晚飯的時候,阮慎謙的妻子沒有回來,枉費阮伊先前一直在揣摩著待會兒見到她應該如何淡定表現。
從爺爺透露的零碎片段中,阮伊才得知那個女人一連幾星期不著家都是常事,這個家對她來說就是個換衣服和睡覺的驛站,阮慎謙也從來不管她,甚至都沒有大聲對她說過一句話,他們各有各的生活軌跡,在家裏甚至很少碰上麵。
末了,爺爺隻餘一聲嗟歎,“結了這樣一個婚,跟沒結又有什麼區別,你舅舅這輩子,怕是沒有那個福氣了……”
說完這些,爺爺又及時行樂地回到了棋盤旁,與蕭宇展開了新一輪對弈。
阮伊想著爺爺的話,在窗口吹了一會兒冷風,忽然想起廚房裏還有碗筷需要清洗,便捋起衣袖走了過去。剛到廚房門口,就聽見裏麵水花四濺的嘈嘈之聲,她扶著門框,指尖沾上瓷磚的微涼,隻見阮慎謙弓著背站在流理台邊,一下下費力地擦著手中遍布油漬的碗碟。
那雙拿過上千次手術刀的回春妙手,在捏著洗碗布的時候卻是那麼遲笨,令阮伊不禁暢想他將來老了會是什麼樣子,一定是個性情沉鬱的糟老頭子,區區幾個破碗就要垂著腦袋刷上半天,刷完了突然抬頭還會有片刻的頭暈,需要她來攙扶,想到這裏,她竟覺得眼前的人並不比那個怪老頭更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