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弄丟了她(2 / 2)

這個本子是他中學的畢業紀念冊,裏麵有很多同學的題字、贈言以及一些鬼畫符似的信手塗鴉,是他年少時一份值得珍藏的見證。在紀念冊的封套裏,他夾了一張照片,很仔細地嵌在封套內側,絕對不會弄丟。

照片上有個恬雅的女人,背著畫板,露出秀麗的梨渦,一頭長發如瀑,直垂到腰下,發梢似要飛起來一般,就像下凡的仙女。

阮慎謙目光悲戚,望著女人笑意如茵的臉,喃喃道,“教教我吧,我該拿她怎麼辦?以前我希望她的路能越走越遠,可是現在,她真的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弄丟了她,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阮慎謙並沒有退還阮伊的彙款,也不再過問她和蕭宇之間的種種,既然她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將這麼多年的情意歸零,他也隻能對她放任自流。

那陣子他過得異常混沌,隻知廢寢忘食地忙於心台公司的事務,卻不明白掙來再多的錢是為了誰。他的妻子熱愛社交,終日在外遊蕩不知所蹤,無數個刹那,他會忽然忘記他是已婚之人,忘記他的家究竟在哪裏。

傍晚下班的時候,他總是遊魂一般開車從公司出來,在路上一圈圈地轉著,找不到歸途,明明心裏有氣,卻還是中了邪似地頻頻繞到阮伊樓下,望著窗口透出的燈火。

即使沒有他,她還是願意投向另一人的懷抱,還是可以得到幸福,這不就是他煞費苦心想要達成的心願嗎?可是他沒有感到一絲慰藉,原來她的幸福已經變得與他無關了。

自從上次被那條糖醋魚收買後,阮伊便開始更積極地去做一個好女友,在家裏忙前忙後,為男友洗衣做飯,穿針引線釘扣子。她沉浸於這種戀愛的感覺,其實內心深處並不在乎對象是不是蕭宇,阮慎謙給不了的東西,她完全可以從別人那裏獲得。

她甚至很沒出息地想,未來自己嫁了人,或許會辭去工作,當個全職主婦,一門心思撲在家庭上,每天隻需要坐在陽台畫一張漫無邊際的畫,餘下的時間都用來照顧她的丈夫,就像她曾經日複一日照顧著阮慎謙。

不同於阮慎謙對家務的一竅不通,蕭宇喜歡與她分擔家裏的每一次清掃和洗曬。兩人揮舞著拖把在客廳裏切磋武藝,洗桌布的時候手指一彈就濺對方一臉泡沫,當她踩上搖搖欲墜的椅子,擰了抹布準備擦窗戶,蕭宇會直接把她抱起,托得高高的,他的手臂如同最堅固的雲梯,她大有會當淩絕頂的豪邁感。

平日裏他們不似普通情侶時不時吵架磕碰,在蕭宇麵前,阮伊總是賢淑識大體的模樣。蕭宇欣賞她的堅韌懂事,但有時也寧願她卸下笑臉來對他軟弱一回。

他記得一個周末,阮伊挽著袖子在廚房裏準備晚飯,而他抱著筆記本電腦窩在沙發上埋頭趕稿,過了一會兒,她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在客廳的櫃子前蹲下,審慎地拉開一隻抽屜,他停下手裏的工作望過去,才發現她的左手竟然鮮血橫流。

阮伊在抽屜前愣了幾秒,望著裏麵滿滿的家用藥品,它們都是阮慎謙那次特地給她送來的,已經蒙上了一層冷塵。她伸手在其中拈出一片微不足道的創可貼,關上抽屜時,蕭宇已經快步來到她身邊,“怎麼回事?”

“沒事,就是切菜的時候走了神。”阮伊相當不屑地看了看手指上的傷口,冒出的血色中翻起白色的肉,“我是誰啊,小時候在孤兒院千錘百煉的,這點小傷算什麼。”

蕭宇生疏地為她包紮著傷口,握著她纖細蒼白的手,就像捧著一塊易碎卻好強的美玉。

他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想起了高中一次曆時半月的夏令營,拔營回校的那天,阮伊對幾個要好的同學說,這是她第一回離開舅舅這麼久。校車駛到校門口,她舅舅已經等在那裏,蕭宇下了車,看見她撲到舅舅身邊,一邊撩起褲腳一邊向舅舅抱怨自己的小腿在野外被蟲子蜇出許多疙瘩,又癢又疼。

舅舅溫聲哄她,費勁地想要博她一笑,她嬌橫地耷垂著臉,嘴角卻禁不住上揚,那種狎昵的姿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別扭溫柔,蕭宇時至今日都還曆曆在目。

所以他漸漸明白了阮伊心底的人究竟是誰。阮伊從不對他提起阮慎謙,她寧可追述孤兒院的往事,哪怕是最悲苦的段落也直言不諱,可就是不願談起被領養後與阮慎謙的點滴相處,那涓滴細流是如何彙成今日的暗湧,蕭宇並非不能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