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房門和門框相扣的那一聲輕響,他轉過身來,看見吳若初靜默地坐在床畔,眼光落在床頭櫃放置的相框中那張年輕女人的黑白麵孔上。
吳若初望著魏念萍淡如遠山的笑容,心緒紛亂。逝者已矣,遺恨卻不斷綿延,吳若初自知沒有足夠的能力將這仇恨從魏榮光心中移除。她該怎麼做?她寧願暫時忘卻這片籠罩的愁雲,抓住眼下不可多得的幸福。
她和魏榮光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報仇的字眼,即使他們都很清楚,將來的某一天,兩人極有可能迫於現實因素而分開,但誰又能阻止他們當下相愛?
吳若初把醫院開的藥物細看了一遍,讓魏榮光脫了上衣,披好被子,她來替他檢查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小傷口。他胸前的玉墜也染上了血,尤其那根紅線,更是被浸成了瘮人的暗褐色,她用冷水把玉墜衝洗了一遍,拿紙巾拭幹,放在魏榮光枕邊。
又從櫃子裏找出一些棉花和碘酒,旋身回來時,發現魏榮光已經重新把玉墜戴回了脖子上,他真是片刻也不願讓這件東西離身。
她捏著沾了碘酒的棉球,試探著接觸他那些零散的小傷,令他感到一種癢痛的涼意。房間裏開著有些老化的烤火設備,功力不太足,他卻一點也沒覺得冷,她溫涼的指頭不時掠過他的皮膚,所到之處漸漸催起燎原之火,一直燒進他骨頭縫裏。
吳若初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舉動是多麼挑-逗,直到旋好碘酒的蓋子,抬起頭看他時,才發現他流血後本該泛白的一張麵孔又恢複了少許顏色,那色彩中帶著一點迷蒙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熱度。
吳若初心慌意亂地移開視線,亂糟糟將手中的藥品整理好,裝作突然想起來的樣子一拍大腿,“哎呀,現在很晚了,我得回學校了,否則舍管阿姨會要我命的。”
“哦?那你怎麼不早說,十點鍾查寢對吧,現在還差五分鍾。”魏榮光欣賞著她的火燒眉毛,“你確定你趕回去不會直接被你們舍管阿姨送上斷頭台?”
“那我也不能夜不歸宿啊。”吳若初從床上慢騰騰地站起來,“呃,我先打個電話回宿舍,看看舍管阿姨有沒有發現我們寢室少了人。”
電話接通,舍友帶著濃重閩南味的聲音傳了過來,“若初是吧,你跑哪裏去了啊,這麼晚都不見人影哦,對了對了,你是不是和嶽皚在一起呀?”
“嶽皚?沒有啊。”吳若初不明就裏,又想起了盧凱的事,隻覺心裏一煩,“嶽皚也沒回來嗎?”
“是呀,你們兩個總是這樣子,一點時間觀念都沒,今天算是你們走運喲,舍管阿姨剛抓到二樓的一個女生在接應他男朋友翻窗子進來,嘖嘖,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的,我們在五樓關著門窗都能聽到……不信你聽,喏,聽得見吧?若初啊,你還是趕快回來吧,也不知道舍管阿姨罵完他們還會不會過來查寢。”
“哦,我知道了……”吳若初掛下電話。
她慢得不能再慢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起書包,想了想,俯身在魏榮光嘴角吻了一下,“榮光,我先回去了,明天你別去學校了,也別上班,在家好好休息……呃,你給我十塊錢打車吧,醫院也太會宰人了。”
魏榮光詫怪,“你還真打算回學校?這麼晚了,路上多不安全啊,再說,你衣服上這裏一塊血那裏一塊血,有哪個出租車司機敢載你?”
吳若初被他說得一時啞然,頓了兩秒,抬手從門邊的架子上拿過一件他的幹淨外套,“這件衣服借我掩護一下,總行了吧?”
她本以為這樣魏榮光就沒話說了,誰知他無賴起來竟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渾然一副吝嗇鬼模樣,“要是我不借呢?”
吳若初頓時不幹了,“你不想我回學校,安的什麼心啊?是不是下一句就準備讓我睡床你睡地板?魏榮光,這種天氣睡地板,你就不怕凍死?”
魏榮光被她一語戳破詭計,有些窘意,嘴上卻不肯放鬆,“吳若初,你用得著把我想得那麼饑渴嗎?我都傷成這樣了,就算想做什麼也做不了,你可以把我當成植物人,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植物人。”
吳若初強力憋著笑,然後不為所動地將手放在門把上,“植物人,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她很遲緩地扭開了門,悠悠抬起腳,作勢要走,忽聽魏榮光在後麵低喚了一句,“若初,你就不能再陪我一會兒?”
吳若初無聲地站住了。
“就坐這兒陪我說說話,一會兒就行。”魏榮光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鋪,語氣很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