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初穿過繁忙的馬路和斑駁的燈影,像被牽引一般來到他麵前,他抬起手在汽修廠的外牆上撚熄了煙,低頭看著她微醺的臉色。
“你喝酒了。”他指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奇怪的酒,喝的時候不覺得,喝完就暈乎乎的。”她伸展了一下雙臂,竭力恢複神清氣爽的樣子。
“你那些同學呢?”他漫不經心地問。
“他們還在酒吧裏呢。”她指了指對麵,“那裏太悶了,全是二氧化碳和酒精,我是出來透氣的。”
魏榮光若有所思地點頭,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個出來透氣的人要站在他的麵前,就如同他是一棵現成的綠色植物。
“你下班了嗎?我……能不能進去呆一會兒?”吳若初對不久前剛造訪過的汽修廠流露出無限神往。
魏榮光有點詫異地笑了,“行啊,隻要你不覺得這裏的空氣比酒吧更差。”
吳若拖著酒後略微虛浮的腳步,輕快地跟在他後麵進入汽修廠。裏麵的員工已經走得一個不剩了,偌大的空間雖然停著許多汽車,堆滿了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卻還是顯得冷清而荒涼。
魏榮光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在飲水機裏接出一杯熱水,緩緩遞給她,“拿著,可以醒醒酒……小心燙。”
吳若初忙不迭接過,甜甜笑著抿了一口,興趣盎然地打量四周,“其他人都走了嗎?”
“嗯,我讓他們都走了,現在是下班時間。”魏榮光從工具箱裏拎出一把尖嘴鉗,快步走到他一開始就在修理的那輛車旁,“我還有點活兒要趕,不能陪你了。”
“他們怎麼不留下來幫你?為什麼要讓你一個人加班?”吳若初有幾分抱不平地說,“你……不是還要照顧外婆嗎?”
魏榮光執工具的手一頓。
既然她知道他外婆,想必也對他的家庭狀況有所耳聞。
“這點事情我一個人就夠了,再說我平時要上學,幹活的時間本來就少,不能再推給別人了。”魏榮光滿不在乎地笑笑。
吳若初放下了手裏微燙的紙杯,一刻也閑不下來地湊過去看他正賣力對付的發動機,濃烈的汽油味讓她皺了皺鼻子,可是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是發自內心。他在無比熟爛的發動機氣味中捕捉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淺淡酒味,她垂下的長發隨著呼吸輕揚,正好拂在他試圖全神貫注工作的手上,癢絲絲的。
他移開了手,去摸索發動機的另一個位置,閑聊一般地問起,“對了,剛才那兩個,哪個是你男朋友?”不怪他誤會,隻怪這樣的四人約會確實很容易被當成是兩對情侶的小聚。
但吳若初的反應竟出奇地大,她直起身子,像是練武一般使勁擺著手,“哪個都不是!我和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麵呢!真的!你不信?”
魏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隻是隨便問問,你不用這麼激動。”
“反正我光明磊落,你愛信不信。”吳若初挺直了腰。
魏榮光淡笑,也不再跟她深入探討此事,把注意力轉回發動機裏,擺弄著一些在吳若初看來像是機關暗器的部分,隨後彎腰在地麵上的雜亂零件中挑揀了一陣,卻不慎被腳邊散落的工具絆了一下,身體向前一傾,吳若初看見他領子裏有個什麼東西順勢而出,等到他站穩後,她才辨認出那是曾在她脖間短暫停留過的玉墜。
魏榮光兩手都很髒,特意跑到水龍頭前衝洗幹淨,才小心翼翼地握起那塊玉放進衣領裏,如果任它掛在外麵,想必會染上汙垢。吳若初看他這麼珍愛的樣子,咬了咬唇,“你對這塊玉真好。”
“還行吧,如果你再搶了它,我就按綁架罪處置。”他隨口答,又回到發動機前。
“它一定是什麼人送給你的吧?”吳若初拖長了聲調,極力裝得雲淡風輕,“是不是……女孩子送的?”
“女孩子?”魏榮光歪著頭思考了幾秒,“應該不算,她是個女人。”
吳若初絞著手指,用鞋尖刮了刮滿是汙漬的地麵,心裏泛起了酸意。
魏榮光煞有介事地停頓了一會兒,好像在聚精會神地卸螺絲,半晌才繼續解答道,“她是我媽媽。”
吳若初一愣,心頭頓時鬆了下來,可是緊接著襲來的是更深的不安,她記起黑壯男在酒吧內的一番話,饒是伶牙俐齒如她,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塊玉算是她留給我的一個念想,它對我很重要,我這麼說,你明白了?”魏榮光回頭衝著不知所措的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