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站在被夕陽染紅的操場,拍著籃球,身邊是被罰掃操場落葉的容雪。她掃到哪,他就把球拍到哪,剛剛掃過的地方,又濺滿了散開的落葉。容雪哭笑不得的高喊著追打他,他來回躲避,最後卻突然停住,等著她撲進自己的懷裏。
想起她在大冬天去市場買了一份香煎裏脊,在門口等他回家,可他很晚才回來,他以為她會生氣,可她蹲在地上抬起頭看到自己的時候,一瞬間的笑明媚了整個寒冷的冬夜,她跳起來踮起腳尖笑著抱住自己的樣子,溫暖了他多少痛苦冰冷的日夜。
很多很多。
他們一起經曆的日夜,他們一起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都是心上一塊剜不去的朱砂。
曾經鮮活在自己記憶中的女孩的麵容,和麵前蒼白如雪的臉重合起來。
他在她床邊,拿起每天幫她擦臉的毛巾,為她小心翼翼溫柔擦拭。他說:“容雪,我在意大利的時候,曾經想過這個畫麵,可腦海裏的我們,是白發蒼蒼的樣子,我想那個時候,如果你病了,我就會一直守在你身邊,幫你洗臉洗腳,幫你做飯洗衣。”
他說:“有時候我會忽然覺得,這世界這麼和平,真好,沒有風雨飄搖的國家要我們拯救,沒有槍林彈雨的前線要我們堅守,所以在這個世上,我需要守護的,就隻有你了。”
他輕撫著她的麵容,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和自己即將失去的寶物最後一次纏綿。
第二天早上,李燦發現辛晨又消失了。他心裏不詳的預感讓他寢食難安,他發瘋一樣到處托人尋找他的下落,可是依然無果。
“你說,他現在還病著,他知道了自己誤會了容雪知道自己害死了他們的孩子,他會不會想不開。”
李燦抱著頭,醫院長廊裏慘白色無力的燈光籠罩在他伶仃的背骨上。
羅安娜抱著他,無助的紅著眼眶,說,不會的,一定不會,我們繼續找,一定能找到。
辛晨是通過自己的心理谘詢室找到蘇逍默的下落的。
蘇逍默並沒有逃走,他正風光的在法國的一個心理谘詢專家協會領獎,協會一共舉辦五天,他消失了五天,他如今已經是被學術界認可的心理谘詢專家。
可就僅僅因為這種在辛晨心中微不足道的理由,他把容雪棄之不顧,容雪的命在他的眼裏,不如他一個稱號一個獎項來的重要。
如果是這樣,容雪當初怎麼可能會為他離開自己?容雪會變成今天這樣又是承受了怎樣的苦難?
他心裏的疑慮困惑這痛苦像成群的小蟲,無時無刻不在底裏啃食他的內裏。
蘇逍默從會場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接近入夜,他和一些協會德高望重的人寒暄了片刻。
巴黎廣場周圍的停車場上有成片白鴿忽的驚起。
他走到自己的車前,卻發現自己的車子被另一台黑色轎車別住,完全無法離開。他有些惱火,下車想去找那人讓他把車子挪開。
他匆匆走上前,站在車子麵前,卻發現車子裏坐著的是辛晨。
辛晨坐在駕駛位,隔著車窗望著他,冰冷極致,又漠然極致。
他眼裏好像開起了成片豔色的大麗花,泛著地獄深處的烈焰,幾乎要燒到蘇逍默的身上來。
蘇逍默讀得懂他的眼神,那種置死地而後生的絕望和孤注一擲,那種對生命的漠然和藐視。
辛晨在他眼裏,依然是個病人。因為正常人,怎麼會有那樣極度冷酷的眼睛。
蘇逍默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他本能的離開他車子的正前方,可是車窗裏的辛晨突然不屑的冷笑,伸手利落掛檔,車子猛然發動,與地麵磨出刺耳的銳聲。
辛晨那台黑色的車子像一頭野獸一樣朝蘇逍默撲過去。帶著必死的狠辣決絕,利落而毫無遲疑。
他要殺他!
蘇逍默向一旁狂奔,迅捷的翻身一躍,從辛晨猛衝而來的車子一側險險擦肩。
他狠狠摔過去,驚魂未定的抬頭看著車內的辛晨。他居然在笑!
蘇逍默看到他抬手掛擋的動作,於是一手撐地爬起來,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他踉蹌了幾步險些再一次摔倒,狼狽的往自己的車子跑去。
他張大的瞳孔裏泛著驚恐,身後辛晨緊追,他飛快拉車車門鑽進去,趁辛晨沒有擋住他前路的時候,一個猛力的倒車,掉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