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累月的心理暗示,讓她幾乎忘記了曾經讓自己甘願向死而生的愛,她成為了她最恨的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哀大莫過於心死。可她的心非死,是被一次次折磨,一片片淩遲,最後終於被研磨成塵埃,落在時光深處,再無法拾起。
後來,她走出那個屋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再後來,她甚至都很少走出她自己的房間。每天抱著那本《禁色》,書裏夾著一隻塑封著一片幹樹葉的書簽。每天望著天,一動不動。菲傭把飯遞到她身邊,她看也不看一眼。常常兩天才被蘇逍默逼著吃上一口飯。
她開始急速消瘦下去,臉色常常泛著病態的慘白,安靜的像一株植物,在黑暗裏小心翼翼的瑟縮著,不攪動一絲空氣。
直到某天,蘇逍默發現容雪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的時候,終於坐不住了,走進她房間裏,對她冷斥:“你還想活著麼?”
容雪不出聲。
“你給我說話!”他憤怒咆哮。
容雪縮了縮,依然不肯出聲。
蘇逍默一把奪過她懷裏的書扔出窗外,他轉回頭來剛想爆發,容雪卻突然追著那本書衝到了窗子上。
蘇逍默如果不是反應快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她就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雖然跳下去不會死人,可是她的毫不遲疑,她對傷害和死亡表現出的毫無畏懼,這樣的事實再告訴蘇逍默。
她終於快被他逼瘋了。
被從窗戶上拉下來的容雪,突然恐懼的抱著頭流淚尖叫:“我不喜歡辛晨,我真的不喜歡了!我不愛他!你別逼我了!我不愛了還不行嗎?”
蘇逍默這一次真的確認,他做的過火了,似乎已經偏離了他的預期和計算。
他以為人的靈魂可以雕琢,人的內心可以塑造,可他卻沒想到有些人的心像琉璃一樣剔透易碎,想要雕琢,就會冒著將它毀滅的風險。
他本以為他足可以用自己畢生所學改變她的內心,慢性催眠和心理暗示的力量從專業的角度絕對不可小視。
可他卻失敗了,他似乎已經完完全全毀了她。
他並不是在心疼她,他隻是在心疼自己的作品罷了。
在他的心裏,除了那個人,再也沒有誰是重要的了。又或者說在他眼裏,這世上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人都隻是試驗殘渣一樣的存在。
可如果注定得不到愛的人,讓幾個這樣的殘渣去陪葬,又有什麼關係呢。
容雪因為找不到她的書,又一次陷入了瀕臨崩潰的狀態。
她常常深夜也會突然驚醒,坐在床上兩眼望著虛空說:“我的書呢?”然後翻身起床,樓上樓下的翻找,常常會把睡夢中的蘇逍默驚醒。
蘇逍默打開客廳的燈,看見容雪兩眼血紅,逼視著他:“我的書呢?”
“跟我回去。”蘇逍默不耐煩的上前拉扯她的手臂。
容雪反手一巴掌打到他臉上,接著瘋了一樣咆哮:“把書還給我!人我不要了!書不能留給我嗎!還給我!”
蘇逍默揮起手一個巴掌甩過去,最後卻沒有落在她臉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停了下來,然後走進屋裏,拿出一支鎮定劑,拉起她的手臂。
“你要幹什麼!你放開我!”容雪瀕死般掙紮,最後還是被那隻針管紮進了手臂,冰冷的液體注入身體,她忽然就感到一陣猛烈的眩暈。
眼前的景物變的模糊,閉上眼之前,他看見拿著針的蘇逍默柔聲說,祝你睡個好覺。
這一覺,容雪睡了兩天兩夜。
從此以後,房子裏再也沒有過容雪吵鬧的聲音,因為隻要她稍有情緒,蘇逍默就會給她打上一針,讓她沉沉睡去。
她時常睡得不分白天黑夜,每一次醒來,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不,應該說,她早已身處地獄,可她卻忘了時間。
就是在這樣絕望到塵埃裏的日子,某一天她又一次張開眼,這一次又不知道是睡了多久。
她懵懵懂懂爬起來,眼前被光芒刺得生疼,她忽然看見了一棟樓,樣子那麼熟悉,光芒漸漸退去,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十三中的教學樓前。
操場上映著昏黃的落照,成群穿著白藍色寬大校服的學生從她身邊穿過。耳畔的風吹來教室裏的講課聲,球場上拍球的聲音砰砰的鼓動著心跳。
她忽然看見人群中梁亦薇和沈瓔朝她跑過來,自己被她們拉著跑向校門。
校門前遠遠站著的那個淡漠絕倫的少年,百無聊賴的拍著籃球,抬頭對自己說:慢死了,一起走吧。
那個讓她愛了一生也痛了一生的少年,他站在光裏,日光染了他身後大片的天,他的笑溫暖了她所有堅強寂寞的等待。
她張開手奔向他,如果真有天堂,那一定是有他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