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夜啼撕破靜謐,淒厲的仿佛泣血而歌。陸筌手邊的酒壇已空空如也,他似是從夢中驚醒,不仔細打落了酒壇,碎了一地殘香。酒本是提來祭奠阮寧的,他卻自個兒喝了個爛醉。許久不曾這樣醉過了,他還記得上一次醉酒時候分明是假醉,那時阮筠問他:“你知不知道流霞是崇明帝君送給妘姬的信物?”他怎會真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可借著三分薄醉便輕易應承了下來,或許即便沒有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聲“嗯”,那麼多的歡喜也會從柔成一汪春水的桃花眼中溢出來吧,藏也藏不住。
肅殺的北風裏,陸筌濃醉而歸,撇下一眾等候多時的掌教與唐棣,孤身進了羲和殿的大門。
一隻嬌小玲瓏的百靈鳥撲騰著翅膀飛過清河山頂,逆著蕭蕭北風,飛到了墟魔宮。
此時墟魔宮裏一片祥和寧靜,與喧囂的清河殿對比鮮明。沈執歸正在沏茶,阮筠坐在他邊上專心致誌的賞月。說是賞月,可沈執歸實在比月色好看許多,又怪茶香撩人,因此她的目光遊離不定。
沈執歸很好笑的道:“瞟來瞟去的別累著了,要看便光明正大的,何時學的這般忸怩了,難道我吝嗇多教你看幾眼麼?”
阮筠麵上一紅,瞪了他一眼道:“誰說在看你了,我是在看這茶.......”她話還沒說完沈執歸便遞上茶盞道:“上好的皋盧,嚐嚐?”
方才還做足了一番品茶模樣,可真要嚐時阮筠卻心有戚戚,“皋盧”兩字如雷貫耳,正是當之無愧的天下最苦的茶之一,可憐她最怕苦的一個人怎肯輕易涉險?猶猶豫豫接過茶盞,捧在手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皺著眉頭幽怨的瞪著茶湯裏自己的倒影。
沈執歸剛要說話,卻見華妗急匆匆趕來道:“殿下,我有事要外出一趟。”
阮筠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連忙放下茶盞,親熱的去握華妗的手,問道:“華妗,你要去哪裏?”
華妗眼眶有些泛紅,咬著唇道:“方才溫姐姐托百靈來送信,說是......說是爺爺重病在榻、時日無多了。我.......我想回去看看他。”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人無可避免的苦楚,即便是仙魔亦抵擋不住無盡歲月的侵蝕。阮筠想起當初同陸筌、秦桓、沈漪去玄丘村時白老翁尚是精神奕奕,誰知如今已是這番模樣。粗略算來原已有十八九年的歲月流過,雖然未在她們的容顏上留下多少印記,可心中的傷痕愈添愈深,深到能盛滿無盡的淚。
若早幾年聽聞這個消息,阮筠指不定要傷心落淚的,可如今也能看的淡然了三分,還能以哀切平和的語氣安慰華妗:“沒事的,我陪你一道去吧。咱們叫上姒妧,不會有事的。”
沈執歸放下茶盞道:“我也去。”他似是知曉阮筠必要反對,又添一句,“眼下崇明轉世蘇醒,天書之事指不定會被仙族悉知,你們獨去我不能放心。”
沈執歸心意已決,二人再如何勸也無用,當即叫上了姒妧,四人簡單收拾一番便出發了。阮筠和沈執歸禦劍走在前麵,華妗和姒妧二人跟在後頭,送信的百靈鳥棲在華妗的肩頭仔細的梳理著羽毛。
此時夜色很深了,沉的像一團浸透了墨水的棉花,雖然輕若無物,偏偏沉悶的教人透不過氣。阮筠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氣短,想是從前沒治好的恐高又犯了,便伸出幾根指頭悄悄拽住沈執歸的衣角。
“等等,前麵有人。”沈執歸頓住了身形,握住阮筠的手,麵色凝重的道,“前麵有人。”他這一句有人自然是指的仙,四人急著趕路不願過多糾纏的,可誰想迎麵而來撞個滿懷,恐免不了一場惡戰了。
阮筠聚仙力於雙眼,極目眺去,微微舒了一口氣:“還好,是熟人。他應當不會與我們太過為難。”
正是兩句話的功夫那人便已出現在咫尺內,一身朱紅蟒服像是浸透了鮮血一般妖冶,其人亦是顯得陰柔邪魅,正是陳鈺卿。他似是沒料到會在此碰見阮筠四人,神色微有些不自然,環臂挑眉道:“師妹?”
雖然陳鈺卿動作極快的一收,阮筠仍是眼尖的瞧見了他手中握著的紫青玉葫蘆,微微笑道:“師兄這是剛除完妖?”
陳鈺卿目光有些閃爍,笑道:“一不留神讓那畜生跑了。對了,師妹這是往哪裏去?”
阮筠也不再深究,隻道:“去探望一位老伯。既然如此便不打擾師兄正事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