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罷,大殿頓時恢複沉寂,一下子安靜得出奇。除了宇文曄和宇文景向她投去讚許的目光,旁人皆是替她冷汗直冒。女子公然議政本就驚世駭俗,白沐莞言談之中分明在批判指責皇帝沒有一視同仁,未曾顧及寒門士兵的疏忽。
誰料到宇文昊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唇畔露出一抹欣賞的笑容,微微笑道:“你父親不僅是璽朝的戰神,國之棟梁,他更是教女有方。白家雖無兒郎,有你卻不遜色於任何男子!你方才句句言之有理,朕心甚慰,竟然後悔往日沒準你入朝聽政。罷了,年後朕臨朝之際,你不得缺席。”
皇帝此言一出,難免震驚在座眾人,就連金鑾鳳椅上安坐的仝皇後也微變臉色,心底隱痛不甘。沒人比她更清楚,宇文昊之所以如此賞識白沐莞,尤是因為她言談舉止流露的自信飛揚神似已逝的辰貴妃。她們同樣喜著一襲紅衣,同樣善於侃侃而談,同樣能不顧世俗禮法上陣搏殺敵軍,同樣誌在四方不屑安於閨閣。
可笑她貴為皇後,雖一直被人稱讚是賢後,如同世人眼中帝後夫妻恩愛,是普之下所有夫妻的楷模。無人知道這麼多年來午夜夢回她獨守冰冷鳳榻,心痛如絞。宇文昊敬她、尊她,唯獨不愛她。即便如今方柔離世,他心底始終還是方柔,無人能替代。作為女人得不到夫婿的愛,她貴為皇後又如何?照樣不幸……
此刻白沐莞不掩飾喜悅,磕頭拱手行國禮:“臣女多謝陛下恩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平身。”
見她話毫不莽撞,行事作風禮數周全,宇文昊心中頗為滿意。又見白沐莞立於大殿中央紅衣飛揚,猶如明珠璀璨,不禁再度憶起辰貴妃少時的姿容風華。分明這個少女才堪配太子!他甚至後悔當時不該答應皇後讓太子迎娶什麼太傅之女。想至此,宇文昊龍目斜睥女眷席間優雅溫良的太子妃葉詩瑩,又看向光華四射的白沐莞,暗歎太子妃固然美若仙,可惜缺少日後鳳儀下的氣魄。
“你和你父親倒是生得肖似。”宇文昊的眼神中流露慈愛笑意,平易近人如同尋常長輩,“朕今日看見你,不由自主想起你父親當年。他那時年未弱冠,大敵壓境朝中唯有尚未揚名四海的白展毅主動向朕請纓。金鑾殿上他英姿勃發,辭色鋒利,這些年朕記憶猶新。這轉眼功夫,白展毅的女兒都長這麼大了!”
白展毅年未弱冠請纓出戰那一年,宇文昊剛繼位不久,下狼煙四起,少年子惜將才如命。如今時光荏苒,白展毅生女肖父,即便膝下無子也不遺憾。
聞言白沐莞恭敬接話:“家父能為國效力,為陛下的江山上陣殺敵,他是臣女心中的英雄。陛下,家父並非出自名門貴族,若非當年淩老將軍賞識提攜,恐怕他也無出頭之日。”
這個慧黠的少女,又不動聲色把話題引回方才進諫所。白沐莞心知皇帝對待他父親不無欣賞,單白展毅為璽朝邊關太平鎮守漠北十多年,這份苦勞功勞也足以換來皇帝的另眼相看。
果然宇文昊眯起龍目,暗自笑歎她的聰慧,又故意試探問:“太子,白將軍所,你覺得如何?”
宇文曄抿唇沉默半刻,斂眉正色回答:“回父皇,兒臣認為她言之有理。寒門子弟同樣是父皇您的子民,他們甘願為父皇出生入死,若立戰功理應得到褒獎,封侯拜相也無可厚非。”
道理還是這個道理,從他口中講出分量自又不同。
“待年節過後朕便頒旨,從今以後從軍期間立下戰功者按功勞大由主將上奏,朕不再論出身門第高低貴賤,一視同仁賞罰分明。”宇文昊垂眸撫了撫手掌,舒展濃眉,“至於改革武舉製度就交由太子主導,兵部吏部協助。”
宇文曄和白沐莞不禁相視一笑,一齊應聲遵旨。
子一言,駟馬難追。無論在座皇親貴胄心裏如何惱恨不甘,此事總歸定下。邊關將士的鬥誌需要激勵,此舉利國利民,子也不願眼見紈絝子弟無功受祿,今夜有她諫言,他理當順水推舟。
這時候,數年不參政的盛親王不疾不徐道:“啟奏皇兄,臣弟以為白沐莞年紀有如此遠見卓識實屬不易。自古推恩及母,她的母親李氏也應受嘉獎。”
眾人暗自驚詫,看來連盛親王也很是賞識白沐莞,竟然為她母親開口求恩典。一時間,席間從竊竊私語逐漸演變成略顯嘈雜的吵嚷交談聲。
“皇弟所言極是。”宇文昊沉吟思索才開口,下麵頓時恢複安靜,隻等待高座上的帝王如何發話,“朕封你母親李氏為一品誥命夫人,再加封你父親白展毅為勇義侯。”
白沐莞瞠目,替父母謝恩的同時,這份突如其來的恩典著實令她猝不及防。轉念一想又恍然明白,她父親白展毅雖是一代戰神功勳顯赫,奈何資曆尚淺,白家在世人眼中最多隻是新貴。皇帝今日準奏她所諫之言,自然要拿她父親開先例,以表往後給予寒門將士封賞的決心,同時又能震懾在座的皇親宗室。
看來這步棋她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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