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黛爾緊閉著雙眼,夏普魯特少爺口中的腥氣徑直撲到藍黛爾臉上,那味道就像本來要做醃肉的缸沒封死,放在潮濕陰冷的地窖裏整整一年之後發出的惡臭。
這臭味,讓藍黛爾幾乎昏過去,她無法忍受這種情況,思索了一下,覺得差不多應該可以動手了,右臂往上一甩,那裝著油膏的陶瓶直接砸在了那大少爺的臉上,而左袖子中藏著的短刀也鋒芒畢露,直接插在麵前大少爺的大腿上。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突然清醒許多,但是臉上砸了的這個碎裂的瓶子中散發出的味道,又一瞬間讓他失去了理智。那芳香,那跳動的生命氣息,一瞬間掙脫了陶瓶的封印,鑽進了他的腦子,讓他渾身顫抖起來。就像吸食了那種新大陸產出的,被稱作塔達的葉子所做的卷煙一樣,他頓時忘記了大腿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而那馨香也讓他幾乎完全失去了控製自己哪怕一根手指的能力。
藍黛爾調製的藥劑實際上就是鮮羊血加上強麻醉藥,砸到大少爺臉上之後,薄壁陶瓶的陶片在一定程度上割傷了皮膚,能夠讓藥物進入,從而直接影響到夏普魯特少爺的神智。
夏普魯特少爺在羊血的刺激下,遺族體征愈發的明顯,體表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粗糙鱗形印記。而頭上亂糟糟的頭發也不知為何開始瘋長,身體像是醒發的麵團一般膨脹起來,原本和窗外樹枝差不多粗細的胳膊慢慢地變得比成年男子的脖子還要粗上一些。他的肉體愈發地變得像是一隻野獸,但是卻沒有挪動哪怕一下,仿佛他的魂靈隨著這變化一同遠去一般。
藍黛爾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麵前,手中的短刀直接插到他右肩的關節中,而右腳直接向右蹬到夏普魯特少爺粗壯的脖子上,一用力,嘎嘣一聲,生生把這少爺的右臂拽脫臼了。
幾個仆役看藍黛爾動了手,也紛紛拿著鎖鏈麻繩一類東西衝了上來,愣是把徹底脫力的夏普魯特少爺五花大綁起來。
藍黛爾看這幾個仆役已經控製住了夏普魯特少爺,也拔出短刀,這比她想的要簡單得多,她原本以為夏普魯特少爺會做一些很多餘的抵抗,但是沒想到他對於藥物這個東西的抵抗能力這麼差,這點量就讓他動彈不得了。
她呼了口氣,看著遠去的那個被六七個男仆役押著,一人半高的身影,心中多少還有些不祥的感覺,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實話,她是不信的。
似乎像是回應她的期待一般,在那幾個仆役走下樓梯之後,藍黛爾身邊的一道門打開了。裏麵走出了一個在這黑夜中顯得格外可怖的身影,身穿黑色喪服的依莎敏恩。
“藍黛爾姐,願您的夜安穩而平和,請問發生了什麼?地上怎麼有這麼大一灘血?”依莎敏恩看了看地上那自己哥哥流出的血液,掩住了鼻子“好臭,這是什麼?”
藍黛爾是一名覓蹤者,她不會看漏任何遺族的特征和線索,但是就算是這樣,她依舊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在月光下,披著黑色頭紗的女孩身著層層疊疊的喪服,包裹著她的全身,雙手被蕾絲的手套覆蓋著,而唯一裸露著的,是她的胸口,那沒有任何東西的潔白胸口,此刻就像是一張魚皮一般,布滿了白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這滿是鱗片的皮膚,折射著一種致命的美麗光彩。
“大姐,咱們就不這些客套話了吧,”藍黛爾似乎在一瞬明白了些什麼,她若無其事地撩起依莎敏恩的麵紗,看到了那雙棕褐色微微有些泛紅的瞳孔“您,也是遺族。”
被揭穿了真麵目的依莎敏恩不怒反笑,雙手疊在腹前互握“我的確是,而且,我對遺族的事情比我哥清楚得多。比如您和您的兄長,藍黛爾姐。”
藍黛爾一愣,然後才明白這個女孩在些什麼,頓時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作為遺族的一份子,可是擁有與神明對話的力量,”依莎敏恩微笑著完這句話,打量起藍黛爾的臉色,看到她一臉不信的樣子,便咯咯笑了起來“沒意思沒意思,您這樣的人已經足夠了解遺族了,這種把戲沒法嚇到您,不過沃菲爾德的族譜我還是讀過的,米亞妮娜沃菲爾德的丈夫岱蘭闊得羅,沃菲爾德的族譜抄本記載也是完善,連人物傳都有。”
“你怎麼猜到的?”藍黛爾手握緊了刀子,自己實際上是一千多年前的人這件事,如果被瑞奇爾德的教廷知道,八成會成為獵巫行動的眾矢之的,而依莎敏恩手裏也就相當於握著自己一個破綻,如果情況不樂觀,隨時需要除掉這個知道得太多的女孩。
“如果你想聽正經的解釋的話,那就是卡西繆斯掌教的自傳咯,”依莎敏恩微微勾起嘴角,一攤手“你覺得,如果你看過一本書,上麵有個叫藍黛爾闊得羅的覓蹤者,而你麵前又出現了一個叫藍黛爾闊得羅的覓蹤者,你會不把兩個人聯係到一起?”
藍黛爾歎了口氣,這實際上完全是她自己的疏忽,之前迪堪就勸她取個化名,但是她則以“藍黛爾不是爛大街的名字麼”為由搪塞過去了。而現在,自己隻能認栽。
“好,那麼,你想要什麼?”
依莎敏恩這個時候從屋中走出來,必然是對自己有所求,而隻要她對自己有要求,那一切就都好。
“不想要什麼,就是和您圖個臉熟,以後會經常打交道,”女孩微微笑著,走到床邊,看著上的月亮,雙眼倒映著那輪月,仿佛其中有秋水流轉“這夜已過了九百年,萬物也沉睡了九百年,而當太陽從東方升起時,草木飛鳥,澤魚走獸也都將醒來,這世界很快就要變成你熟悉的世界了,藍黛爾姐姐。”
“我熟悉的世界?你是指金獅統一後四世紀的那坨狗屎?得了吧,”藍黛爾撇撇嘴,敲了敲旁邊完全透明的玻璃窗“現在這些東西還能一瞬間消失不成?”
“您沒理解啊,藍黛爾姐姐,”依莎敏恩轉過頭,看著藍黛爾的雙眼“命運的神明將收起他的筆和紙,看著塵世的一切書寫自己的命運。東方的日輪,即將升起,光芒普照大地的時候,一切都會迎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