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大雪裁雲扯絮般連下了三日,陳國都城汴梁城便似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雪衣一般。
本應是黃昏時分,冬日天短,加上連日大雪,天色已是昏沉沉的了。
一頂四人小轎沿著青石巷道匆匆而來,轎前隻有一盞昏黃的燈籠,勉強照見麵前的道路。
天寒地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時節,這樣一頂黑暗中不掩精致的小轎,卻是為了什麼匆匆而來呢?倚著窗口的清俊男子收回目光,順手撚起一片雲片糕喂進懷裏的女子口中,調笑道:“再過三天便是家父壽誕,今晚是要回去的了,嫣兒你便應了我,跟我一同回去吧。”
嫣兒伸手勾住了男子的脖子,吃吃笑道:“楚大少,快別嚇唬我了,你們侯門大戶,規矩眾多,我還是在這‘落日樓’自在些,隻要你這沒良心的記著我,多來看我也就是了。”
那楚大少輕輕一笑,便不再提。嫣兒伸出纖手,斟了一杯小酒灌進楚洵嘴裏,眼波也掃向窗外,輕輕道:“有好戲看了。”
男子轉頭望去,方才那頂小轎又近了些,青色的轎簾軟軟垂在雪中。一群人圍在了轎子周圍,一人身著紅衣的胖子一手掀起轎簾,一手去拉轎中的人。
一個轎夫衝了上來,被圍在一旁的幾人一擁而上拉在一邊。這一會功夫,轎簾一掀,轎中人自行走了下來。
那人身材婀娜修長,一看而知是個女子。藍色披風,白色帷帽,空穀幽蘭一般立在雪中。
紅衣胖子緊上幾步,一手抓住帷帽下沿,正待用力往下扯落,忽聽一聲長笑:“胡為,幾日不見你,又皮癢了嗎?”
紅衣胖子聽見那人說話,連忙就要後退,可還沒來及退時,隻覺肩膀一緊一鬆,一陣劇痛襲來,肩膀已給眼前的人卸了下來。
眼前的公子一身白衣,金冠束發,嘴角帶著調笑,正是方才跟嫣兒喝酒的楚大公子。
胡為兩眼一瞪:“楚洵,你又來壞大爺的好事!”
楚洵眨眨眼睛:“我也不想每次都遇到你做些下流事情,是你自己不長眼。”
胡為是禮部侍郎之子,為人荒淫好色。他不止一次被楚洵遇到強搶民女之事,楚洵自詡風流不下流,最是看不慣強迫之事, 每每出手英雄救美,胡為打不過又惹不起,每每討不了好處去。
怒哼一聲“你等著……”,胡為一揮手,立即有人上來扶住他。十幾人轉身就走,一眨眼功夫便都不見了。
楚洵這才向著女子拱手道:“在下楚洵,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藍衣女子慢慢行了一禮,方道:“小女子遊蘭,多謝恩公搭救……”身子一軟,便要往下倒去。
楚洵長臂一伸,挽住女子纖腰,將人攬入懷中,鼻端聞見一陣細細的蘭花香氣,不禁心中一蕩。
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小姐!”看到抱著姑娘的人,身形一頓,又急忙跑過來叫道:“你是誰?快放開我家小姐!”揮手一掌劈了過來。
楚洵本來沒太在意,但覺掌風撲麵而來,雖然功力尚欠,卻帶著絲絲暗勁,隻好攬住遊蘭,側身避開,掌風從遊蘭身邊而過,掀起了帷帽,楚洵又帶著她一側身,帷帽便掉了下來,一張尖尖的小臉露了出來,膚白如雪,眉若遠山,唇似桃瓣。美人如夢一般,楚洵軟玉溫香抱在懷中,不覺便看的呆住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楚洵連忙伸手架住又要劈過來的一掌,解釋道:“遊蘭姑娘暈倒了,我扶她一下,你是誰?”
“哎呀……”一個身量未足的小女孩轉到眼前,跺了跺腳,“就說不讓她一個人出門,偏還去給人看診,這下可好了!”轉了轉眼珠,“我叫杜鵑,是小姐的丫鬟。”
楚洵看了看湊在身邊的杜鵑一眼,看上去最多十五六歲,身材纖細,頭紮雙鬟,一身半舊冬裝,一對眼睛倒是漆黑油亮,真個目如點漆一般。
楚洵皺了皺眉:“你家小姐暈倒了,恐怕不便趕路,先找個地方歇歇吧。”
杜鵑看了看楚洵,點了點頭。
遊蘭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抬眼便看見杏色的帳幔,點綴著幾根細碎的流蘇,正在迎風微微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