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時節,暮春三月,草長鶯飛。
距離杜痕來到這個時空已經過了三個月。剛剛穿越到杜蘅的身體中時,她瞬間就理解了為什麼杜蘅不願意回來。這個身體破爛不堪,好像是被大卸八塊過,然後又被人小心地拚湊了起來。
最初的幾天,她幾乎全身都無法動彈,大部分時間都會陷入沉睡。過了半個月,她慢慢開始可以坐起來,自己吃飯和整理衣物。一個月以後,她慢慢可以扶著拐杖自己站起來,挪到床邊的椅子上怔怔地看著窗外。
三個月過去,她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基本可以自如行走。可是,她卻仿佛對任何事都失去了興趣,仿佛一個木偶人一樣每天看著窗外的臘梅發呆。那顆梅樹從開始結花苞,到慢慢盛開,再到慢慢凋落,到春天嫩綠的樹葉長了出來,杜蘅隻是看著,目光中無喜無悲,仿佛寂滅一般。
三月初三,連日的大雨將梅樹的枝葉清洗的嫩綠嫩綠的,那樣新鮮的綠色仿佛散發著清雅的香氣。
杜蘅坐在窗邊一把竹椅上,仿佛在專注地看著那一簇簇葉子,又仿佛在愣愣地發呆。完全沒有看到梅樹旁邊的簷角,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已經靜立良久。
“哎,你看到了。她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是這個樣子一坐一天,三個月來一句話都沒說過。”穿一襲青衣的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麵目普通的放在大街上絕對不會引人注目的那種。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捋著山羊胡對著白衣人沉沉歎道。
穿白衣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劍眉星目,猿臂蜂腰,既有少年人的熱血和意氣,又有身為上位者驕矜的貴氣和驕傲。可是現在,他遠遠看著杜蘅的目光中卻滿是心痛和難過,薄薄的嘴唇緊抿著,渾身散發出悲傷的氣息。那悲傷卻也是少年式的,帶著微微的不滿和不忿,摻雜著改變和努力的決心。
“師叔怎麼說?”白衣人努力克製著聲音裏的顫抖,啞聲問道。
“哎,老爺說,小姐身上的傷已無大礙。可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小姐之前受到太大的驚嚇,能不能恢複隻能看天意了。”中年人向杜蘅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又仿佛不忍再看一般轉過頭去。
“啪”地一聲脆響。白衣人腳下的青石地磚裂開一道縫隙,青衣人苦笑道:“王爺,你……”
白衣人抿了抿嘴唇,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向杜痕的方向走去。
杜蘅的身體裏換了人,當然沒有患上青衣人所說的“心病”,她是杜痕,現代行為心理學博士,她知道一個正常的小姑娘在經曆了杜蘅那些遭遇後應該是什麼樣子,所以才故意裝作受驚過度,冷漠冰冷的樣子。這樣的話,隻要她找個機會“恢複正常”,即使性格和行為方式跟原來的杜蘅有不同,也會被認為是受驚過度的原因,不會有所懷疑了。
白衣少年看著默默盯著窗外的少女,因為受傷病了3個多月,她原本就瘦削的身體更加單薄,仿佛風一吹就會隨風飛走一般,美麗的鴨蛋臉瘦成了小小的巴掌一般,下巴尖了起來,顯得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更大了一點。可是,那眼睛卻完全失去了神采,淡淡地讓人心疼。
終於走到杜蘅身邊,杜蘅仿佛感到他帶來的壓力一般,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白衣人握住杜蘅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臉上,叫道:“阿蘅……”杜蘅看著麵前線條分明,英俊異常的麵孔,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白衣人閉上眼睛,輕輕道:“阿蘅,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睜開眼睛看到杜蘅微微訝異的神色,歎道:“我是小言,你不記得了嗎?我是最喜歡纏著你一起玩捉迷藏的蕭敬言。”
杜蘅還是沒有反應,隻是默默看著麵前的少年。
蕭敬言歎道:“阿蘅,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救你出來後,看著你身上的傷,我恨死了我自己。我說過要保護你,卻沒有做到。你無論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是求求你,跟我說句話……”說到後來,少年眼睛濕潤起來,連聲音也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杜蘅看著少年蕭敬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黑黑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她,淚水慢慢聚集,仿佛睫毛終於托不住那淚珠的重量,那滴眼淚順著少年的眼角滑了下來,在少年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濕濕的印記。
杜蘅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撫上那道淚痕,輕輕歎道:“小言……”
蕭敬言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杜蘅微微笑著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卻流的更凶了。他猛展臂,一把抱住了杜蘅,仿佛怕她忽然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