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理智與情感(3 / 3)

“隨安,我想去外麵走走。”

她放下碗和勺,應了聲“好”,推著輪椅帶他到住院部樓下的公園,天氣比往日和煦了幾分,陽光不那麼刺眼,他嘴邊揚著笑,仰著頭,將她頭上不經意掉落在發上的一片枯葉摘了下來:“隨安,不知道你有沒有和Daisy說,如果說了也沒關係,如果沒說,等,等以後……就告訴Daisy真相吧,她畢竟有自己的親生父親,她有資格知道真相……然後,再等以後,你重新嫁給嘉瑞了,記得,不要通知我了,即使,即使哪天我不在了也不要告訴我了。”

“恩”她喉嚨間飄了出來,不置可否,鼻間微微酸澀,他原來不是沒有感覺的,是啊,病人是他自己,即使他們怎麼瞞著他,今天說可能是發燒,明天說可能是胃不好,也不可能瞞著他這個當事人的……喉嚨上泛起血腥氣,她忍了忍,在他的身後咽了下去。

很多年了,她很久沒去那裏了,當她再一次到了“你會不會突然出現”,對著暮暮,她終於可以說了很多,因想起來了,可以說得清楚了,那些,很多她和他的事情,從明晰到傅隨安,從趙鈞默到柏謹言,她後來終於平淡而眼眶微紅地開口道:“晚晚,他今天早上走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已經全部想起來了,為什麼不告訴他,連展嘉瑞都看出來你已經愛上他了。你甚至至始至終選擇不告訴Daisy,柏謹言其實根本不是她的爸爸!”暮暮哽咽著喉,咬著唇問。

傅隨安攢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恍若夢境地摩挲著麵前的咖啡桌,暮暮說每次柏謹言來都是坐在這裏的,在這裏清醒著買醉的,喝的是咖啡,卻醉得不行。

“晚晚,你知道麼,我後來漸漸明白……我下意識始終不同他說我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事情是我愛上柏謹言唯一的證明,那也許,也許也是我對他唯一的仁慈,而至死都不對他說我已經愛上了他,是我僅剩的,對他,或者說也是對趙鈞默唯一的殘忍。”

暮暮聲音有些哽咽,心裏忽然有些感同身受,眼眶眼淚打著轉,忍了忍,輕聲道:“隨安,你還嫁人麼?你答應他的,如果以後重新嫁給了展嘉瑞你不會告訴他的。”

“不會了,其實,嘉瑞那天也明白的,晚晚,我不會再嫁給他了,也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了。”

辦完柏謹言的五七和後事,傅隨安給Daisy學校請了假,帶著Daisy到處去旅遊,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場景都拍照片留念,Daisy起初並不願意在自己父親死後便出去玩耍,她甚至有些厭恨媽咪,她越長大越回想,便愈發覺得媽咪從來沒有愛過爹地,從來沒有,她恨,又替爹地不值,直到傅隨安帶著她回了國,將那些照片掛滿在了柏宅的客廳牆上,整片整片的照片牆,甚至找不到一處空隙,擦了擦額上的汗,放下工具,笑意淡淡地凝視著整片照片牆,低低呢喃著對Daisy說:“他希望你能過得開心,Daisy,他啊怕我們Daisy以後越長越大學業一重就更加沒有機會到處玩了。現在好了,他可以安心了。”

那一刻,Daisy忽然凝住了身子,渾身血液好似都滴滴凝結成了冰,默默不作聲地靜靜站在微笑著的母親背後卻哭得泣不成聲,直到這一瞬間,她隻是傻傻盯著母親的後腦勺,卻方恍然明白,或許,其實比起在父親死後,作為女兒的她哭得撕心斷腸,甚至差點暈厥過去,一直平靜地處理父親的身後事,在父親死後沒有掉一點眼淚的母親才是最傷心的。

原來,她真的是愛他的。

傅隨安是愛柏謹言的啊。

再後來,Daisy都不再問自己為什麼姓展不姓柏了,因為,其實關於真相,她慢慢長大已經能感覺得到了,然,隻要母親不提,她便不問,即使任何說她不是柏謹言的親生孩子,隻要母親不承認這個事情,隻要她的母親傅隨安不對她親口說這件事,她便不信任何人的話,她隻依舊相信,她的父親是柏謹言,不是其他人。

因,直到母親死,她都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