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偷了她的丈夫(1 / 2)

偷東西,偷愛情,最親近的人偷了她的枕邊人。

她畢生都難忘的,偷竊。

偷竊,跟愛情無關。

這刻,造型精致散著冷光的窗戶有寒月窺探著,這場女人間的鬧劇。

明晰站起不再蹲著,彎著腰居高臨下地捏著許芳的下巴,手勁狠,手掌冰寒,她下顎輕抬,明明是這般傲人的姿勢,所有的人,包括那個肚中有籌碼的女子都低頭垂目,恭敬的似是匍匐在她明晰的腳下。

然,隻有她知,這高高的冷,逼人的寒,眼角瞥到的月光殘缺得隻剩下一輪輪的寒光如刀刺。

那光影,打在她明豔若桃又生來華貴懾人的側麵,生生如暗冷的雕塑一般,切割著她每一塊還能感覺到痛的血肉。

她不能哭叫,至少不應該在他人看戲的麵前落淚。

明晰噙著抹淡淡的寒笑,惹得一眾仆人下意識的吞咽了抹口水,她不是在發怒,而是在無聲的反思,與無聲的忍淚。

自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懂事前懂事後,她的母親總語帶深意地拍著她的手背說:“囝囝,你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無論如何,切莫忘了體麵,可有天大的脾氣,高傲也罷,張揚也好,切記不可有上不得台麵的卑微怯懦。寧讓人怕你,恨你,怨你,不可讓人負你,辱你,輕看你。”

寧讓人怕,不讓人負。

自小聽聞在耳邊,自然是襲了這性子。可再強悍又怎樣,再倔強又如何,她最親的枕邊人,她最近的身旁人,若要負她,若要欺她,原來是這般,輕而易舉?

素來是愛母親的殺伐決斷,她的父親在外人麵前何等風光,卻也得忌憚她母親性子幾分,沒想到,如今,她明晰在這冰涼地板上站著,冷眼看著許芳膝蓋下的羊毛地毯,心裏千回百轉,僅僅是這麼些功夫就仿佛想了許多許多,想透了許多,又似乎沒有,最清楚的莫過於她就像被人狠狠地澆了一碰冷水。

從頭到腳無一不冰冷,不僵直。

她的母親……不曾想,她竟是隻學了個形,竟沒學到那最該防人的心思,聰明圓潤的婉。

從前,她倚在他的懷裏,他的唇角薄而涼,笑容淺淡,他吻著她的側臉,低沉的嗓音,煙草味薄薄淡淡的漫開,低頭俯在耳邊溺愛的喚她:“這惱人的小刺蝟,半點不肯安歇,看我不扒光你的刺……”

如今,不知是哪個涼夜,她隻記得,她又惹惱了他,盛著冷怒,冰涼的黑眸連在她身上都沒有停留,隻是手勁狠絕的捏滅了指尖的煙,眯著黑眸,眼底俱是寒冷的慍怒,語氣那般涼薄地對她道:“明晰,你告訴我,你要何時才能長大?是不是非得讓我拔了你身上全部的刺,你才能懂事,才能收斂住你那該死的脾氣!”

是,他說得對,她明晰是滿身的刺,這會兒不等她自己拔,已有最親的人想將她的刺在這一刻開始,一根一根拔得幹幹淨淨,血肉分離。

現今,他已經毫不猶豫開始一根根拔她的刺,她從許芳的身上明了了他的決心,他的用意,他想讓她沒了刺以後乖乖的如一隻毫無爪子的貓,可他不知,她也許上輩子就是一隻刺蝟,扒光了刺也便再無活路。

此刻,他不知道,隻知心狠對她,隻知心愛之物,不可,隻愛而不管。

此刻,她也不知道,當她終於沒了刺,她也便再無愛他的力氣。

這一刻,明晰不經意的怔忡間,有不少仆人抬眼怯怯地望來一眼,隻以為那寒氣逼人的美臉在醞釀著更大的怒意,卻沒有人知曉,她心中百折來回,好似無數的人在腦中勸自己,責備自己,包括她自個兒。她恨,她恨自己這樣的想哭不能哭,想改無從改。

身下跪著的女子,下腹微凸,咬著牙仿佛受盡她的委屈,攥著拳回答:“……您說,您說往後我就跟著您,莫,莫要我再偷東西,您會給我溫飽,不會讓我受凍受餓,隻是這,這見不得人偷的習慣不可,不可留著……”

這話是明晰年少時說的,而那姑娘也是曾是那般真誠地點頭答應的。

十指丹蔻的手收回,明晰張揚的鳳眼微微上揚,不著痕跡的酸澀在眼角蔓延。

那一巴掌揚揚地揮高,隻等落下,狠狠扇跪在身下的那個女子一把掌,可眼下那張嬌俏若春旭的臉映襯著她的蒼白暴戾,還有蒼老……她記起了,她歲數是比許芳大,大兩歲,短短兩歲,卻是與女子青春而言,如此的鮮明。

身子不著痕跡的震了震,回憶頃刻間如排山倒海而來,刺得明晰眼眶發紅。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街上蕭瑟極冷,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姑娘也像今天一樣跪著,跪在角落,時不時被路人厭棄唾罵。

是極其難聽的話,車窗的細縫裏隱隱約約傳來那個在小姑娘身旁喋喋不休的男子在罵:“不要臉,老子的東西都敢偷,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

小姑娘跪在那兒,咬著牙大聲道:“不準你罵我爹娘!不準!他們,他們不是不管我,他們隻是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