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二,將軍蕭靖成迎娶將軍夫人,上午辰時,將軍府門外的長街上停了好幾溜長長的車隊,這婚禮來的倉促,倒也不乏往來賀喜的來賓,蕭靖成在上海也有了一兩年,這方地的商賈名流哪一個他不曾見過,他們這番前來,哪裏是真心祝願,頂多也隻是彼此相互撐些場麵。
從清晨到現在,雪倒是漸漸地止了下來,到了辰時這會,分明出起了太陽,來賀之人紛紛稱其天公作美,是萬裏挑一的金玉良緣。蕭靖成聽罷隻是隨意一笑,他素來不信這些。
方家民勸他去做兩身結婚穿的衣裳,他亦是不肯,阮青是舊女子,他隻道給她做幾套喜慶些的喜服,置辦一些首飾。這會子結婚,賓客來了大半,他仍在二樓廳子的沙發上坐著,身前茶幾上有幾個空了的卷煙盒子,旁邊是一包剩一半的哈德門,煙灰缸裏積了大半缸的煙燼,整個屋子嗆著煙味。
方家民左等右等不見主子下樓來,硬著頭皮跑上來看他,蕭靖成穿著一條退了色的棉長衫,深陷在煙堆裏出神,方家民想到樓下那麼多的賓客無人招待,丫鬟小廝們早已手忙腳也亂,他心裏一急,上前規勸主子換衣服下樓。蕭靖成起先並不理會,自顧自又掏出一根煙,拿起打火機就要點,方打著了火手卻停在空中不動了。決定已經這般下了早已無法挽回,本是遂了自己的心願,隻是當真到了這個關頭,他卻萬分地遲疑起來。
蕭靖成下樓的時候賓客都已經各自議論開了,眾人巴巴地等著新郎官兒出來,等了許久卻不見人,總算瞧見他下來,竟是一身軍人裝束,臉上兩塊肉鐵青,倒不像是個要結婚的人。織錦紅毯一直從院門延伸到府邸,紅豔的燈籠掛在廊簷下,就這麼兩樣紅色的東西,絲毫抵不過守滿整個府邸的士兵帶來的肅殺之意,好在桌上擺了一對紅燭,搖著火光兒驅趕了些臘月的寒氣。
阮青本沒有娘家,便也就沒有了迎娶一說,蕭靖成隻是攜了她一同下樓來,她的喜服也是簡單,就像素日裏穿的旗袍,隻是換成了紅色罷了。按蕭靖成的本意,這場婚禮本該是場舊式的禮,可惜今早看了空中細細索索的微雪,他心裏像堆了燒紅的木炭一般掙紮,便取消了一切,沒有紅蓋頭,沒有拜堂,一切都沒有,都是那樣的素淨。蕭靖成一句話沒說,隻是命方家民宣布開席。
方家民倉促間找了一些人收拾了兩間新房,一間給阮青,另一間給七日後的薇雪備著,方家民帶阮青上了樓,任她隨心選一間。阮青隻是挑了麵積小一些的那間,恰與她原來的房間裝飾相似,選哪一間都是一樣,她從來不在意這些的。
阮青本是個極妖豔的女子,在蕭靖成身邊待了多年,性子卻變得極淡然。這屋子裏放了幾株青翠的蘭花,沒有什麼香氣倒也曠人心怡,隻是有幾片葉子枯了,她取了把剪刀來細心將它們都剪了去,床上鋪了一床喜被,這麼耀眼的紅她忽然有些煩厭。
天黑了有一會,屋子裏冷,暖氣管子像是沒什麼用一般,阮青實在冷得受不了,脫了薄薄的婚鞋,換了雙夾棉拖鞋來。正巧蕭靖成推門進來,見她在換鞋,對她道:“給我也取一雙來,天氣著實冷。”說罷他在床邊坐了下來,脫掉了腳上的皮靴子。
阮青沒說什麼話,將一雙棉拖鞋給他穿上,又兀自準備開門出去。
她的手方搭到門把手上,蕭靖成問她:“你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