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阿騎著馬晃悠了一會兒來了興致,索性下馬往地上一躺,呈大字型攤開手腳望著夕陽西下時壯美的天色。
他的眼前晃晃悠悠著飄過一朵火燒雲,那樣子竟是像極了珍珍愛吃的五丁包子。
就算是包子也定是沒有蔥的,這個挑剔的人啊。
阿靈阿輕輕笑了笑,心裏是無限的柔軟。
穿過來後旗人做什麼都有限製,除了那次去江南,珍珍還沒有出過遠門。
當年他們本科畢業那年,他開著車帶她從北京一直開到敦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時間啊,遙遠得竟然讓他覺得有些模糊。
等西北戰事平息後,他一定要帶珍珍來這個地方再走走,騎在馬上再欣賞一次中華最壯麗的山河。
他這樣想著,立即奔回大營寫了一封信另夾了一朵野杜鵑包在裏麵,用的還是那滿文化成的英語,這是隻屬於他和珍珍的暗號。
他假公濟私地把這封信用一塊素布包上,塞在了給康熙爺的折子裏,另外給了去京城的信差一錠金子,讓他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愛人手中。
就像當年他給她第一次寫這樣的情書時,阿靈阿在信的末尾再次附上了泰戈爾的情詩:
brbrMy heart, the bird of the wilderness, has found its sky in your eyes.
我的心是曠野的鳥,在你的眼睛裏找到了它的天空。brbr
信差收了這金子,向阿靈阿賭咒發誓必然交完公差就送到適安園,阿靈阿這才放心放他離開。
信使騎著馬的身影消失在草原的盡頭,伴隨而來的是一陣空靈的歌聲。
那是一個清澈又無邪的聲音歌唱著藏文的情詩,阿靈阿的藏語水平有限,他靜下心聽了一會兒,終於分辨出了這首歌的意思:
展翅的仙鶴啊,請將那潔白的雙翼借與我。我無心遠走高飛,隻想在理塘徘徊一次。
…
草原的初春來得那麼晚,晚到隻有一朵含苞欲放的野杜鵑才能訴說。
可暢春園的春天是那麼動人心魄,桃花堤的千株桃樹競相開放,繁花似錦迎風吐豔,擾得所有尚有春心的人們都忍不住為它心動。
珍珍扶著六個月身孕的姐姐就漫步在這粉色的落英裏,一陣春風吹過,有點點花瓣灑在德妃的鬢間。
珍珍替姐姐撫了發間的花瓣,嬌嗔道:“姐姐什麼顏色都襯得好看,都是額娘生的,我不高興了。”
德妃斜了她一眼,從袖中抽出一卷素布包著的信塞在她手裏,氣哼哼說:“有什麼用?我可沒那麼有心的夫君。”
珍珍怔了下問:“這是什麼?”
“回頭你告訴阿靈阿,他的信差是個傻子,忘記把他給你的信直接送到適安園,留在了給萬歲爺的折子裏了。萬歲爺收到的時候都愣了,把信差叫回來才知道是那人趕路趕得昏了頭,還急匆匆跑到適安園門口想討賞,結果渾身上下都找不著這東西,被萬歲爺叫回來的時候差點急哭了。”
德妃戳了下她的腦袋說:“你家小七爺可把萬歲爺嚇壞了,這打開看都看不懂,萬歲爺還以為前線出什麼大事了,得寫密信才行。”
珍珍臉色一白,腦袋飛速轉了轉,這才組織了一套說辭:“他過去閑來無事就這麼寫給我,我……我讓他回京給皇上請罪。”
“用不著回京城,他在歸化就能請罪了。萬歲爺說,再有下次他就直接拿板子打他。”
秋華和張玉柱在桃花堤的一處亭子裏布了軟榻,德妃緩緩走過去吃力地坐了下來,靠著軟墊朝珍珍招手。
珍珍捏著那封信,可又不好意思在姐姐麵前拆開,帶著滿臉猶豫不想走過去。
“姐姐,我……”
德妃白了一眼,扶著額頭說:“行行,你走遠點自己看,我不看,我不問,行了吧?”
珍珍立即揣著這封信跑到亭外一棵桃花樹下拆開,讀到那首泰戈爾的詩時,她嘴裏念了一句:“德行!”
她翻來覆去讀了三遍,心裏決定等舅爺爺考完殿試再給她再做兩盤不帶蔥的五丁包子,才能對得起阿靈阿在蒙古的聯想。
她仔細把那朵野杜鵑和信包在一起,塞在貼身掛著的一個荷包上,然後一步三跳地回到了姐姐身邊。
德妃瞧見這一幕,拉著秋華問:“你瞧瞧,前些日子惠姐姐還說我妹妹越來越有國公夫人的架勢了,可小七爺的信一來,是不是又回到當初指婚時那小模樣了?”
秋華抿嘴笑著點頭,惹得珍珍臉燒得通紅。
她拉著姐姐岔開話題問:“姐姐,您說阿靈阿在歸化就要請罪,是皇上要去歸化了嗎?”
“是啊,他必得去了。”
德妃撫著小腹垂著頭念叨了一句,然後又說:“等這一科殿試結束就能走了。”
殿試!
珍珍這時雙手合十念了句:“可保佑舅爺爺能中進士吧!”
德妃問:“說來你怎麼沒去看舅爺爺考試?”
珍珍苦著臉說:“我倒是想去,連帶阿奶也想去,可惜舅爺爺那兒咱們插不進手。”
李念原倒是想讓自己的姐姐和寶貝外甥孫女幫忙,可徐承誌端著一張鐵麵無私臉堅定把她們攔在外麵。
特別是在考前十天,徐承誌直接把李念原逮到國子監閉關,說李念原靠近適安園就驕奢淫逸,而考前必須頭懸梁錐刺股清心寡欲。
道理是這個道理,所以李念原隻有嘴裏不停嚷著“老徐,你太狠了,你真的太狠了!”一邊又乖乖照做。
會試一個月前就考完了,李念原把品香錄忘得差不多後,正常發揮考了二十一名。殿試則在五日前剛剛考完,考完的貢生如今還住在京城的國子監裏等候消息。
珍珍適時地向德妃打探最新消息,“姐姐,說來今科什麼時候點元?”
點元是殿試後監考大學士選完後最優的答卷後,再交給康熙親自審閱,這當中時間可長可短,短的不過三五日,長的就像揆敘考的那年拖了有大半個月。
德妃被珍珍這麼乍一問呆滯了下,她抬手點著太陽穴、皺著眉頭說:“啊呀,我這些日子懷著孕有點糊塗,好像昨兒聽皇上說今天要回宮來著……是去幹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