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風水輪流轉——大喇嘛幾乎是將當初法喀對他的那一套,完全一比一複製到法喀身上。
法喀這個糙老爺們,除了大老婆赫舍裏氏隔三差五給他臉色瞧外,在京城裏那是十房姨太太輪流哄,什麼時候這麼被人使喚過?
這回歸化的權臣他被整的是滿肚子火,可又不能發作,隻能每天黑著臉做大喇嘛的“小乖馬”。
看著對法喀報複成功的孩童臉上開心的笑容,阿靈阿此時的心情更加微妙。
阿靈阿對康熙平定準噶爾這段曆史十分的熟悉,在後世的記載之中,大喇嘛就是死在去京城的路上的。
有人說他是病死,有人說他是假死,還有人說他是被康熙的人秘密殺死在路上。
無論真相到底是哪一個,大喇嘛確確實實從此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阿靈阿之前去信康熙,他想知道的就是康熙到底打算怎麼處置大喇嘛。
藏地不能永遠的權利真空,大錦鯉是徹底要在京城由康熙爺給他養老送終了。
但小錦鯉因為身份原因,遲早有一天必須回到藏地去成為新的權利中心,不然噶爾丹或者準噶爾或者藏地其他人遲早會趁虛而入送去其他人做宗教領袖。
從康熙的角度來說,除掉現在的大喇嘛,轉而扶持一個自己人做轉世靈童,那就意味著整個藏地加青海都是他的,赤手空拳能換三千裏羈縻之地。
如果要這樣做,那小錦鯉就必須死,一如後世康熙做的那樣。
另一條路就是讓小錦鯉徹底歸順清廷。但藏地到底天高皇帝遠,這會兒十歲的大喇嘛就是把話說的再漂亮,康熙爺也不一定會相信。
人心是最不可信的,尤其是從來沒得過的人心。康熙爺這輩子沒少被反複無常的人咬,他怕是根本懶得去做相信大喇嘛這一步嚐試。
這天臨近午時,阿靈阿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他自己也跳下馬想活動一番筋骨,可法喀偏就在此時朝他走了過來。
阿靈阿看見他的身影立馬就想閃人躲開,可惜他快,法喀更快。
他飛也似得撲到阿靈阿身上,死死堵著他的路,拉著他哭喪說:“阿靈阿,我實在受不住了,求你換個人來當護衛這個差事吧,我真得幹不了。”
阿靈阿裝著一臉茫然地問:“為什麼啊?”
那個“啊”的語調還十分有魔性地轉了好幾個彎。
法喀聽阿靈阿和他裝傻差點沒哭出來:“這哪裏是轉世靈童,這簡直就是轉世惡童!你看看!”
法喀說著一把撩起他的辮子,阿靈阿一瞧險些忍不住笑出來,辮子的下半截不知道什麼時候燒糊的,現下有一股子怪味撲麵而來。
“剛那大喇嘛說想看咱們漢地的人是怎麼燒火做飯的,非讓我馱他去看,結果他趁我不注意,竟然拿點著火的樹枝燒我的辮子,要不是其他人發現了提醒我,我這辮子都要被燒沒了!”
阿靈阿勉強抑製住胸膛裏想發出的爆笑,提醒法喀說:“這個年紀的孩子不都這樣嘛,你小時候也沒好到哪兒去。你從前十二三歲了還想燒我的辮子,那次要不是我在你動手前發現了,指不定會如何呢,畢竟當初在國公府可是沒人會提醒我。”
阿靈阿那時不但發現了,他那時候還直接把火點在了法喀的功課上,還得法喀第二天被官學的師傅抽了手心。
法喀臉色一僵,阿靈阿衝他眨了眨眼,落井下石地問了一句:“你說是不是,三哥?”
法喀一張臉漲得通紅,辯解說:“我那時才幾歲,人都有不懂事的時候!”
“十三歲,我不告訴你了嗎?十三歲,我那時候才不懂事,我才七歲。”
想起來阿靈阿心裏就想畫圈圈詛咒法喀,老子要不是七歲的身子裏裝了二十五的靈魂,當年在國公府真能給你欺負死。
阿靈阿淡然地說:“大喇嘛不也就是個孩子嘛。還有,我派了那麼多人出去找都沒把他找著,你出門迷個路就遇上了他,正如大喇嘛說的,這就是佛緣,護衛他的事除了你,別人做不了。”
阿靈阿最後這句話把法喀說得頓時啞火,沒錯,可不就是緣嘛,還是最要不得的惡緣!
他像個戰敗的將軍一樣,垂頭喪氣地走了。
“等一下。”
阿靈阿突然想起一事來,法喀轉過身看著他,阿靈阿問:“是四哥讓你出城去找大喇嘛的嗎?“
法喀一點都沒遲疑,搖頭說:“我到西寧衛所之後老四連句話都沒同我說過。”
阿靈阿眼神一暗。
他揮了下手,示意法喀可以走了。
法喀垂著頭,塌著肩膀回到大喇嘛身邊。
阿靈阿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大喇嘛在一塊毛氈地毯上打坐休息,他似乎敏感地察覺到了法喀低落的氣勢。在法喀走回他身邊的時候,大喇嘛歪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就繼續打坐,沒有再對法喀搞什麼惡作劇。
也不知道大喇嘛是不是知道法喀同阿靈阿告狀的事,接下來的幾天裏他雖然也時不時地要捉弄法喀一下,但再沒幹過像火燒辮子這種出格的事。
…
趕了五天的路之後,大隊人馬進入了漠北喀爾喀部舊地,開始陸續遇上開春放牧的牛羊。阿靈阿於是下令紮營,原地休整一天。
士兵們紮帳篷的紮帳篷,做飯的做飯,沒一會兒整個營地就變得熱鬧起來。
阿靈阿在帳篷裏批了一會兒公文,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等到他走出帳篷的時候,整個營地在冉冉炊煙之中彌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
文桐提著一個食盒興衝衝地走來。
“少爺,今兒有肉吃,湯也不錯,是牛骨湯,你快趁熱吃兩口。”
阿靈阿笑笑說:“你先吃吧,我還不餓,我去外頭走走。”
文桐問:“少爺,你一個人去?要不要找人保護你?”
阿靈阿說:“這荒郊野外你怕我遇上打劫的?再說,你家少爺是這麼沒用的人嗎?”
這個時節的草原,冬日的白雪剛剛褪去,還沒來得及披上綠色,隻在枯黃的草原深處影影綽綽開始綻放野杜鵑,在壯美之下含著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