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美人榻上,透過花影看著山長水遠、雲霞翠微,再怎麼淡泊的心也還是隱隱生出幾分怡然。
湖上的畫舫絲竹聲嫋嫋。
體態姣好的舞姬正跳著綠腰舞,甜美醉人的歌聲飄蕩在湖麵上,每一個人似乎都沉浸在歌舞升平、歲月靜好的浮歡清夢之中。
花香甜膩膩地縈繞在空氣中,春風一過更加馥鬱。暖烘烘地熏得人融融自在。
酒是最好的竹葉青,甜美甘醇,和著落在杯中的花瓣徐徐飲下更加醉人。小酌數盞伏在榻上半夢半醒地打瞌睡。
夢的內容與往日不盡相同,大抵都是些拉拉雜雜的前塵舊事,夢見的人也都是從前的那些舊人,卻獨獨少了一個餅二。
我不是將他忘了,隻是把他埋在心底。在百無聊賴的日子裏,偶然將他從記憶深處的角落裏挖出來緬懷一番,過後再埋回去。
迷蒙中,瞥見那個滿身黃泥的髒鬼和他腳下辛苦挖來的鮮筍,樣子狼狽不堪讓人忍俊不禁。那張臉輪廓清晰,笑容明澈,可怎麼也騙不了自己。我很清楚,那隻是個夢。
“陛下金安。”宮人低聲問安的聲音似乎從很遼遠的地方輕輕傳來。
張開眼睛時子弗已經坐在我身邊,湖上的畫舫朝著岸邊靠攏。舞姬玲瓏的身軀像條扭動的帛帶又軟又美,綠腰舞的精髓被她發揮的淋漓盡致。媚眼如絲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何秀雲。
伴唱的歌姬聲音清越纏綿,唱的是那首曾經在浮碧池上已成絕響的情歌,歌聲中隱隱的期盼聽不出趙歡兒曾經的絕望和苦澀,隻有年輕少女的懷春與悱惻情意。
立在子弗身後的中常侍早已換了人,年輕陌生的麵龐,唯一和小墩子相同的是一雙充滿算計的眼睛和一樣的名字。
真正的小墩子早已在某個午時三刻被處死在宮門口,背著盜竊軍機秘要的罪名冤屈地赴死。
我曾去宮門看過他的屍首。懸在旗杆上的頭顱,幹癟醜陋,兩隻眼睛早已被饑餓的禿鷲啄食,隻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根本看不到一星半點曾經的算計和精明。
我眨眨眼,又晃晃腦袋,環繞四周的每一個人都是生麵孔,卻又帶著一絲絲的熟悉,明明不是曾經的人,卻又跟曾經的身影相互交疊。
似乎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窺伺我的心情,都曾參與我的曾經。這種感覺實在糟糕。
我疲倦地揉揉額角,伏在榻上越發懶散。子弗揮揮手,舞姬們在下一刻猶如潮水般悄悄退下。
桃花落了滿榻,掌心牢牢攥了幾片,粉潤細膩的觸覺像一片潮濕的皮膚緊緊熨貼在掌心。
看著子弗的指尖一點點掠過我的眉梢,拈去一片花瓣扔進春風裏。笑著對我說:“這裏的桃花好看麼?”
“好看。”我靠在他的懷中,抿下一杯酒,混沌的感覺帶著幾絲醉微醺的飄飄然。
回眸望著身後的人,在他眼中嫣然一笑,贈他一時兩晌的溫淳。
眼前的子弗,眉眼依舊,讓人恍惚想起那個被拋棄在歲月裏的美好少年,那個曾經會在月下陪著我一起吃菱角的少年……
這!也是我曾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