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鏡花水月(二)(1 / 2)

“啪!”手心傳來刺痛感,這一耳光我用的力氣不小,那張白皙的臉上很快就發紅發腫起來。

雙手在我身上肆掠的人終於因為這幾耳光停下了動作,頭歪向一邊,像是懵了一樣,並沒有立刻轉過頭來,而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傷口,然後慢慢收回手。在地上坐了好一會,他才用尚顯沙啞的聲音道:“明天你到府上來,記得喬裝一下,我把你安排進王府做事。記住,不要輕信任何人,燕王府裏形式複雜,除了我安排給你的人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入夜天氣漸涼,你快先回去吧,不要著涼了。”說著,站起來理了理衣裳,緩步離開,再沒看我一眼。

我坐在地上,渾身虛軟地靠在樹上,摸到身上破爛的衣裳,苦笑了一聲,勉強合攏衣襟,扶著樹幹搖搖晃晃地朝客棧走,一雙腳似乎踩在棉花上,腦子裏渾渾噩噩地想著一些東西。

十四歲那年,是我記憶比較模糊的一年,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為在那一年被進行了記憶更換的緣故,可是具體為何有發生了些什麼事卻是記不清了。可是偏偏就記得一個人,少年絕望到空茫的眼睛不論時隔多久想起來都會覺得震撼。至於承諾……那個關於一生陪伴的承諾我又怎麼會忘了呢?當時或許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每每想起來,我都會想起少年聽到這句話時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光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說什麼也不願意再放手了。

可是,正因為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承諾,我才會這麼害怕麵對他,甚至不惜以惡劣的言辭來傷害他。我自認為不是個什麼好人,可以說是自私也不為過,說出的話也不在乎什麼言必行,但對於沈笑,我確始終懷著一種類似於虧欠的心情。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實現那個承諾的,可是他又將那句話看得那麼重要,幾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動力,我一直都不敢想,若是我真的失信於他,他到底會變成怎樣?我不敢想,所以,我不得不采用另外的方法來讓他淡忘當年的那個諾言。木靈琅的出現無疑是令我驚喜的,她對沈笑的執著和她在朝中的身份地位讓我相信她能夠護得住沈笑;而沈笑,即使他不能夠愛上木靈琅,隻要他衣食無憂,性命能報,我就有辦法給他另外的生存信念——與信任和依賴相反,那種感情,叫做恨。

回到客棧徑直回了房間,和衣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卻絲毫沒有睡意。我歎口氣,坐起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卻猛然聽到隔壁傳來一聲巨響,心裏一驚,三兩步衝了過去,撞開門緊張地低喊道:“小容,怎麼了?!”

昏黃的蠟燭搖曳出微弱的燈光,映照在容行止的臉上,有一種陰晴不定的錯覺。他無聲地坐在桌子旁,腳邊是一堆碎瓷片和一灘茶水。我看到他的指尖有些微紅,心知定是茶杯掉下去的時候被茶水燙傷的,走過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擔憂道:“痛不痛?我拿藥給你敷一下……”

“不必了,”他有些淡漠的抽回手,“無礙。”

我勉強笑了笑:“都起水泡了怎麼會不痛?我還是給你……”

“我說過不必了。”微有些不耐的語氣,麵上卻是一絲表情也無。

這幅模樣,不是小容,而是千重樓樓主。

我一時就說不出話來了。訕訕地站在他麵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了,我累了,你也回房休息吧。”他閉了閉眼,低聲道。

“啊?哦……好……好,那我先回去,你……”我咬咬下唇,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一步一步慢慢挪出去。

回身關門的時候,似乎聽到他極輕極輕的一句喃喃:“……身上都被露水沾濕了,換件衣裳再睡吧……”

我一怔,隨即迅速關上門,落荒而逃。知道回到房間裏,我的心跳還是沒有緩和下來,我不住的猜疑著,難道容行止早就知道沈笑找到我們了?他會不會也知道我今天出門去見他了?為什麼他會知道?他不是……不是看不見了麼?

疑問一個接一個,卻因為太混亂而想不出答案,隻要一想到最近他時不時表現出的那越來越像以前的言行舉止,就有一種好夢將醒的錯覺——這個人,這個我以為已經抓在手裏的人,難道又要再一次離開我了嗎?!

我躺在床上睜眼到天亮,一夜無眠,一問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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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了那麼久的窮日子,站到燕王府華麗的高大朱門前的時候,我禁不住像個剛進京都的農民一樣,斜著眼張大了嘴——一半鄙視一半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