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轍汗如雨下。
強烈的耳鳴襲來,他卻還能聽到,除此之外身後傳來古怪的巨響,持續了很久。巨人那裏一定發生了什麼,神無君還有寒觴,定在“力挽狂瀾”。但他無法回頭,也無法應答,就算可以開口也無法否認霂所陳述的一切。
因為那正是他內心深處憂慮的事實。
他不怕她公之於眾,讓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
他怕自己聽清。
然而令人驚異的變故再度發生了。霂的話音剛落,整個人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那模樣像極了人受了重創,瀕臨死亡時才會有的景象。她突然對著空氣揮手,又大喊大叫,整個人應激了似的,頭發都炸了起來。她驚叫著:
“你又是誰?!滾開!別過來!去你媽的,你在說什麼鬼話?!我就是我——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放你媽的屁!哪裏來的妖怪?知道我如今的身價麼?你就是想搶走我的寶貝!去死,去死吧!誰也不能把它拿走!誰也別想把我的價值奪取……我可是……我是,我才是……我……我是誰?哈哈哈,我是誰?”
她大幅度地揮舞肢體,做出尋常人絕對不會做,也做不出的動作。她獨自一人發著瘋,赤真珠竟從她的手中脫落,被甩出去了一丈有餘。難道是……卯月君的詛咒?還是她自身遭到了赤真珠的反噬?誰也不知道。可就算擺脫了這可怕的東西,沒有人再使用它——哪怕是霂自身,她還是這樣瘋瘋癲癲,不受控製地怪叫著,抓撓自己的皮膚,撕扯自己的頭發,同時發出怪異的、撕心裂肺的叫聲。
“別過來!都別過來!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我不跟你們走。你騙我,該死的女人你竟然騙我!你利用我!混賬!你要你就拿去吧,拿去,別煩我!滾開!休想帶我走,你這賤畜,一群賤畜,一群沒有價值的東西,你們通通都該去死,都該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赤真珠對他們的控製解除了。孔令北一個箭步衝上前,迅速抱起卯月君的屍體。問螢反應過來,立刻要去尋那消失在雜草裏的珠子。可是天上突然有什麼碎片砸下來,不巧打在問螢的頭上。她痛得驚叫出聲,一手捂住後腦勺,再看向手心,發現自己竟被砸出了血。
“你沒事吧?!”
謝轍馬上為她檢查傷勢,發現她確實被砸破了皮,好在此外沒什麼大礙,妖怪的身體可是很結實的,隻是這一記來得突然。謝轍正準備四下看看是什麼東西打到了她,卻接二連三有碎塊從天而降。濃鬱的陰影覆蓋大地,二人回過頭,頓時瞠目結舌。
在他們被迫見證了慳貪莫名發狂的時候,不知神無君他們做了什麼,這巨大的聚合偶人已經逐漸崩潰。從構成它身體的每一塊碎片的縫隙,都有黑漆漆的什麼鑽了出來,確切地說,破體而出。就像有黑色的光從它體內迸發,使它開裂、瓦解。那些鑽出來的光蠕動著,藤蔓一般順著那些縫隙擴散,蜿蜒,加深了開裂的痕跡,像無數個溫柔又致命的擁抱。
它被陰影的網緊緊捆住,碎得七零八落,整個垮塌下來。更不妙的是,那些碎片刷刷下落的方向,正是他們所站立的這個方向。
天空集聚的厚重的雲,也被明亮的天光逐漸分解。光柱刺穿雲層,將它們一塊塊切割開來,晨曦的光終於傾落大地。在這龐大的光與影的演出之下,分不清是瘋狂的笑聲還是崩潰的哭喊,慳貪之惡使最後的悲鳴如此清晰,穿透了如雨點般密集的碎片嘩啦啦的聲響。
包括人類在內的渺小的生命們狼狽地逃竄,狼狽地求生。有人死去,有人活著,有人不知去向,有人下落未明。在這片不祥的森林之中,於百花盛開之時,每一朵花都迎來了不合時日的終結——終結在最美麗的時刻。於是,它們的美本身便得以永生。
多麼荒謬,多麼無理。無理的大地滋生無理的奇跡,宏大的犧牲換來宏大的代償。
此刻,清和殘花的詛咒與祝福,將奪還一切。
。您提供大神夜厭白的白夜浮生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