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信陸承策如今才知道顧辭沒死。

但看著他這幅樣子。

端佑帝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陸承策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晚輩……他記憶中的這些孩子,一個個都長大了,又一個個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離開了。

如今除了他那個不中用的兒子,也就隻有陸承策,他還能每日瞧見。

身子往後靠。

端佑帝以手覆麵,半響之後,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無咎,你可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帝王?”他像是沒想過要人回答一般,完之後,又繼續道:“朕剛坐上龍椅的時候,也是意誌滿滿。”

“那個時候,朕的身邊有許多人,朕的胞弟,西南王,左相,徐尚書。”

“朕向他們允諾過,要與他們共同建造一個真正的帝國,朕要讓大燕變得越來越繁盛,要讓所有人生活富足,可後來……左相走了,徐尚書也走了,西南王也走了,就連朕的胞弟也做起了閑散雅人。”

他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輕,“這把椅子實在是太高了啊,坐著坐著,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心態……也就不一樣了。”

最初的意趣相投。

到後來的不歡而散。

是他一點點把身邊這些舊人都給逼走了。

……

日頭將落。

十二月的夜仿佛來得特別早。

殿內還未點燭火,顯得有些昏暗,從始至終,這裏隻有端佑帝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嗤聲一笑,道:“好了,你走吧。”

陸承策沒有多言,拱手之後,便轉身往外走去。

而座上的端佑帝,仍舊以手覆麵,遮掩住微微濕潤的眼角。

當年的意氣風發,如今的行將就木,歲月還真是一點都不饒人。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但有些事,他……不得不這樣做。

耳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他突然開口,聲音冷淡而又涼薄,“無咎,以後你就會知道了,每一個帝王,最終都會變得麵目全非。”

他如此。

他的兒子亦是如此。

陸承策腳下步子微頓,但很快,他又繼續往外去了。

夜色已深。

秦國公府的書房內。

端坐在椅子上的秦國公,聽到陸昌平的回話後,臉上驚疑不定,手撐著桌子起了身,難以置信得問道:“你什麼?顧辭沒死?他還抓了晉王?”

“是。”

陸昌平低聲答道:“屬下查到,晉王恐怕是已經招認了,可惜顧辭狡猾,把人藏得很深,屬下暫時還查不到他把人關在了哪。”

秦國公一聽這話,臉色越漸黑沉。

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朝人身上砸去,罵道:“你個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這茶還是底下人剛送來,雖不至於滾燙,但也足以燙壞一層皮了。

縱然陸昌平穿著厚實的冬衣,但還是被燙得皺了眉,可他好似已經習慣了,眉心輕微的折起後又歸於平靜,而後,如往常一般,恭謙道:“屬下知罪,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解決。”

秦國公一聽這話,倒是也沒再這個緊要關頭上訓人。

“你現在該怎麼辦?”他無大智,這會在屋中踱著步,神色是掩不住的焦急,“要真讓顧辭帶著人過來,我秦府上下哪裏還有活路?!”

和永安王的假罪名不同。

他可真是和外邦勾結,誅九族的大罪。

越想越害怕,他轉頭看向陸昌平,拉著臉罵道:“你平日不是很有智謀嗎?怎麼現在反而一句話都不了?”

陸昌平低聲:“屬下有話,卻不敢。”

“吞吞吐吐,有什麼話你就!”完,見他一身青衫全是茶漬,又皺了眉,補了一句,“本公不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