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渝並不知道,淩韶這句話背後的真正含義。
在冬日裏的一個黃昏,淩韶在薛渝的攙扶下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別院外。
薛渝上前扣了扣門,沒過多久,一個比薛渝年紀稍長一點的姑娘便開了門,看到薛渝和淩韶,疑惑的問道:“你們是——”
淩韶在看到這個女子的第一眼之時,腦海中便出現了多年前那個也曾叱吒武林一時的女子,沈雲煙。這個姑娘的眉眼,卻有幾分像她。
“姑娘,我是來找魏乘風的。”淩韶上前說道。
女子懷著幾分探究的麵容,又問:“你們找我爹做什麼?”
“你爹?”淩韶感到幾絲疑惑,“你是魏乘風的女兒?”
女子點點頭。而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問:“請問,你可是叫淩韶?”
看到淩韶點頭,那女子探究的麵容才有幾分緩和,她打開門說道:“家父已經恭候多時了,請淩姑姑進來吧。”
薛渝攙扶著淩韶,一步步走近別院。
當再一次看到魏乘風的時候,他正在那顆棗樹下烹茶。
那個滄桑的背影,獨自一人在樹下烹著茶,鬢間的發絲白了許多,顯得猶為孤獨淒涼。
“你來了。”魏乘風略顯滄桑的聲音緩緩響起,頭卻沒有回一下。
“是,我來了。”
魏乘風將對麵的茶杯斟滿茶,說了句:“坐吧。”
淩韶在薛渝的攙扶下緩緩坐在了魏乘風的對麵,當魏乘風看到淩韶那一刻,眼中還是出現了一絲震撼。
他沒有想到,淩韶竟然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變得這樣憔悴。
“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淩韶倒是一點也不介意魏乘風眼中那絲略微的震驚,因為她的確已經很老了。
“的確有一點,不過,我不也如此?”魏乘風看著天邊的夕陽,苦澀一笑:“大家不過都是一樣的人罷了。”
淩韶垂了垂眼簾,亦是無聲一笑:“沒想到,時隔二十年,我們再次見麵,會是如今這番場景。”
“是啊。”魏乘風看了眼淩韶身邊的女子,隻覺得這女子長的頗像邱靜水。
“這個孩子——”
淩韶握住薛渝的手,說道:“阿渝,這是你魏叔叔。”
薛渝生生的叫了句:“魏叔叔。”
魏乘風恍然大悟,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
淩韶垂首:“不錯,這是靜水的孩子。”
魏乘風看著薛渝,的確,容貌七八分與邱靜水相似。
“清涵。”
魏乘風對著外麵喊了一聲,剛才那個開門的女子便走了進來,道:“爹,怎麼了?”
魏乘風眉眼之間盡是柔和,對薛渝說道:“是第一次來長安吧?”
薛渝點點頭。淩韶笑道:“這孩子,一直想來長安,如今終於有機會可以帶她來了。”
魏乘風笑了笑,對魏清涵說道:“阿渝第一次來長安,你就帶著她去外麵轉轉吧,我和你淩姑姑有事要談。”
魏清涵點點頭,便對薛渝說道:“你叫阿渝?”
薛渝點點頭,朝她微微一笑。
魏清涵也回之一笑:“來者是客,那我就帶你出去轉轉。”
薛渝道:“有勞清涵姐姐。”
看著二人出去,魏乘風深深歎了一息。
“清涵著孩子,眉眼之間倒是有幾分與沈三娘相似。”
魏乘風手裏的茶抬到一半便僵硬在半空,心裏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所帶來的悔恨與悲痛,即使過了二十年,依舊無法抹去。
“第一次見到清涵的時候,她隻有兩歲,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伏在她父母的屍首旁邊,不光是因為她和雲煙有幾分相似,其實,不過就是為了彌補對雲煙的虧欠罷了。”
“你還恨紅鏡閣?”淩韶問道。
“恨?”魏乘風望著天邊,“我該有什麼資格去恨呢?是我親手殺了她,我辜負了她十年,所以老天要讓我用一生去償還——”
“沒想到,留到最後的,隻有我們兩個。當初我們水火不容,卻從沒有想過,我們也會有平靜的圍坐在樹下,平淡的說著往事。”
“紅鏡閣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人都是要到最後失去的一刻才知道珍惜和悔恨,可是已經都來不及了。”
淩韶沉默了片刻,曾經那抹紅色不羈的身影,似乎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十八年來,她幾乎每個夜晚都夢到那個人。
與他們而言,當懂得自己概要珍惜的一切的時候,那一切原本屬於他們的,早就已經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