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嘉整個人都僵住了,深覺當年在七宿被圍堵,都沒現在這般驚心動魄。
他啞了半響,終是晦澀開口:“可,可尊神是你姑姑啊……”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太沒底氣了。
浮兮尊神是上古血脈,和這六界沒有任何關係,稱一聲姑姑不過是因著關係親近,若這也能作為不合適的理由擺出來,也太過強詞奪理了。
便是搖頭,解釋道:“不是,隻,隻是,”
忽是想到了什麼,麵色變得怪異,道:“你莫不是,從幾百歲時就,就……”
顏陽垂了眸子,像是墜入了那些過往,許久,久到叢嘉都以為他是默認了,他才是緩緩抬了眼,手中幾道真火打退幾些喧囂的魂物。
回了頭看他,道:“不是。”
叢嘉這才是站穩了身形,心中暗歎了好幾句僥幸,又聽見自家兄弟微帶著些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了這樣。”
“隻記得那日我去見她,站在庭中與她遠遠一望,淡漠的眉,微薄的唇,依舊是往常的模樣,”
他唇角似勾起了半分,“我卻覺得,她比這六界中所有人都好看。”
叢嘉看他一眼,心底深處緩慢翻起許多不知名的東西。
他見過顏陽倨傲不可一世的樣子,見過顏陽在七宿斬殺魂物的樣子,見過顏陽奮不顧身為了故友的樣子,也見過顏陽在他娘親麵前聽話順從的樣子。
卻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般,如此溫暖清澈的樣子。
許久,無可奈何,終也是揚了嘴角,低身坐在他身旁,道:“那就現在這般看來,莫非你隻是單相思?”
顏陽不語,抬手捏眉心,掩去多少情緒。
末了,終是站起了身,道:“回去吧。”
叢嘉看他一眼,道:“回哪啊?”
顏陽卻不再回他,徑自往前走去。
叢嘉便也是起了身,幾步追過去搭上他的肩,好似又回到了當初在這裏的三千年。
“其實女人都是要哄的,首先你得學會認錯,這點你倒一直做的不錯,但更重要的是你得知道她的心思,不過尊神的心思,罷了罷了,那還有一招,死纏爛打便是了,你若是死纏爛打……”
正是這麼說著,便是出了大陽七宿。
顏陽忽是停了步伐,轉身看他,道:“阿媛。”
叢嘉差點咬到舌頭,這句阿媛,有多少年都未再聽他喊過了?
上次好像還是四萬年前,他大鬧了潛華殿,氣的姨母幾日都不肯服藥,他便跑到南越讓他去求情,進門便是一聲阿媛,驚的他險些從坐席上摔下來。
叢嘉幽幽看他一眼,“你說。”
顏陽微微眯了眼,正欲開口,卻是見到天空幾道金光乍現。
“帝君顏陽,上前得天帝懿旨。”
“夜深了,姑姑要準備休息了麼?”
浮兮停了半響,道:“備些熱水罷,我想沐浴。”
靈紋點頭,得了話便下去準備了。
腳步聲漸漸離去,四周皆靜。
浮兮放下手中的書,緩緩趟了下來。
彎月掛在天際,似近在眼前。
“就算你將我趕出六界,我的心思也絕不會變。”
她閉了眼,眉間不自覺的皺起。
恍惚又是記起顏陽離去時的背影。
驕傲,倔強,絕不肯認輸。
刻在記憶中,久久都未散去。
她微微掩眉,想起那日自己寫的書信。
“北域重地需得防守,帝君三位,論而戰績功為,顏陽最可。”
她知道天帝必然會認同她的話,也知道顏陽必然會來桑中見她,隻是不知道的是,直到離去,他還是隻留下那麼一句胡話。
不由搖了搖頭,不願再想了。
隨緣便是,終究是會看開的。
自那後,眨眼便是三十年歲月。
光陰幽轉,旦夕之間。
浮兮忙著各種事務,偶是見過一次初妝,說了幾句閑話,回來後靜默許久,又讓靈紋匆匆帶著其他的藥丸送去了絕塵殿。
自此心中便有了一結,無人可說,無人能說。
人生如此,終有一別。
她隻是遺憾,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看破。
顏陽回來的時候,整個仙界都知道這件事情。
此時他在北域,不過短短五十七年。
不足百年光陰,仿佛他隻是出去轉了個圈,便又出現在她麵前。
浮兮看著他一步步走進來,他眉間倦怠,帶著少年情緒,無措蒼白。
“姑姑,”他微微垂了眸,低聲開口,“我兄長,你可知他在哪?”
浮兮靜靜看了他許久,才是緩緩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