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衣背對著我,撐著傘,看著叢嘉,亦是不知道情緒。
叢嘉盯著她的臉,眉間忽是皺了起來,可眼裏卻是如同困獸一般,被人逼入了絕境。
他緩緩抬起了手,手裏聚起一把犀利的玄金色長劍。
嗓子裏像是壓住了什麼東西,透著濃濃的黯啞與低沉,道:“惑衣,跟我回去。”
惑衣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白日裏還需打著傘,是意味著什麼?”
叢嘉眉間越發蹙緊,像是連著握劍的手都是在微微顫抖。
她淡淡笑了出來,似是漫不經心,“我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叢嘉似是整個身子都是一震,微微張了口,卻又是緊緊的抿住,眼裏的目光悲痛難忍,狠狠刺痛了人的眼底。
惑衣撐著傘,四下緩緩看了一眼,聲音微微像是散在了風裏,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回不去了。就像我的父王,我的孩子,我自己,還有這虞城,這裏所以的一切,都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轉向了叢嘉,油紙傘覆蓋了她的些許麵容,道:“我累了,我已經不想再被你關起來了。”
她看向他,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今日,你要麼讓我灰飛煙滅,要麼,你就陪著我一起死吧。”
叢嘉看著她,栗色的眼神裏像是蒙上一層濃濃的霧,片刻之間便是吞噬了他整雙眼睛。
他終是開了口,嗓音卻是帶著某些哽咽,道:“好,我來陪你。”
倏地扔下了手中的劍,緩緩抬了腳步,似是背負著千山萬水一般,卻再也移不開他的視線。
我瞪大了眼眸,忙是準備自顏陽身上下來,道:“不可以……”
他卻是按住了我的肩,皺著眉,道:“別動。”
我擰緊了眉,道:“惑衣她……”
顏陽未說話,卻還是放下了我站好,揚手在我周邊畫了一下,我卻是再也移不動腳步了。
我有些著急,道:“顏陽!”
他淡淡看著我,將整個長袍都是裹在了我身上,才是道:“那是叢嘉自己的事情,我們不能幹涉進去。”
我咬了唇,心下一急,道:“可難道我們就隻能這麼看著麼?”
顏陽眸子裏風平浪靜,卻是良久,都未再言語。
叢嘉腳步緩緩,搭住了惑衣的手,輕輕握住了那把深黑色的油紙傘。
惑衣抬起眼看他,眼裏深沉,緩緩伸出手撫摸上他的臉,輕聲道:“你變了許多。”
叢嘉似是緩緩揚起了笑,卻是有著脆弱的東西自眼中滑落,道:“可是你,依舊還是我初見你時的模樣,那麼的漂亮,那麼的耀眼奪目。”
惑衣看著他,半響麵上才是浮出了一個笑,輕聲道:“說謊。”
叢嘉亦是揚了嘴角,目光專注的,似是世間隻剩了他們二人。
她忽是閉了眼,輕輕埋進了他懷裏。
叢嘉眼裏的晶瑩終是再也止不住,他揚起了臉,仍由淚水流進胡須裏。
惑衣抱緊了他,靜靜的,卻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她嘴角微微揚起,似是滿足的一聲歎息,道:“你知道麼,我真的很愛你。”
叢嘉手指顫抖起來,微低了眼,眉間卻是猝然一皺。
惑衣緩緩,自他懷中退開來。
他胸口刺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有著大片的血液蔓延開來。
她看著他,忽是淡淡的歪了頭,道:“可是,卻依然抵不過我恨你。”
叢嘉皺了半邊眉,忽是緩緩揚了嘴角,眸裏有著寵溺,虛弱著笑道:“那就恨吧…用著你的愛來恨我吧…不管你去到哪裏…我都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惑衣…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伸出手來,手指染著幾絲猩紅,卻是緩緩探向了她的臉。
似是稀世珍寶一般的緩慢摩挲著,帶著說不出的柔情與愛戀。
惑衣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他,緩緩,忽是斜開了手中的油紙傘。
大片的日光照射進來,打在她身上,發出異常白色的光芒。
叢嘉瞳孔猝然放大,伸手便是去拿那油紙傘,那傘卻是驀然散成了粉末。
惑衣站在他麵前,似是解脫一般,緩緩張開了雙臂。
她身子終是變得透明起來,嘴角攜著淡淡的笑意,道:“叢嘉,你愛我麼?”
叢嘉震驚的看著眼前一幕,忽是一頓,猛地噴出一口猩紅的鮮血。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抓她,手指卻是不帶任何懸念的猛然透過了她的身體。
她笑著看著他,卻是連聲音都是逐漸消失,“你若再不說,我可就真的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