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衣看著他們，緩緩站起身來，視線卻是隻停留在一人身上。
那人薄唇緊抿，栗色的眼裏卻是彌漫著數不清的東西。
像是哀傷，更像是諸多滄桑與難過的過往，在那一瞬間，撲天卷地蔓延開來。
惑衣盯著他的臉，半響忽是歪了頭，笑了出來。
“我回來了。”
叢嘉身軀似是一震，整個人都像是晃了幾晃。
惑衣轉身，伸手卻是拉起了我，聲線低沉，道：“我會再來找你的，隻是下次，便會直接殺了你。”
叢嘉眸子猝然收緊，正欲上前。
惑衣卻是攬住了我的肩膀，瞬間四周便是暗了下來，再也不見了他們的身影。
耳畔有風呼嘯的聲音，惑衣伸手摟著我，她身上的溫度傳來，卻是冷的讓人發寒。
我半眯了眼睛，隻覺什麼東西緩緩從身體裏流散出去，連呼吸都是短缺了起來。
她側眼看著我，伸手探至我胸口，像是放了什麼溫熱的東西進去。
血液瞬間便是重新流動起來，連著生氣也是重聚起來。
我抬起手，顫抖著探上了胸口，那裏終是傳來了陣陣輕緩的跳動。
風聲停下來，惑衣鬆開了我。
我腳步有些晃，靠著牆壁，半響才是癱坐在了地上。
惑衣看著我，也是席地坐了下來，眼神卻又像是透過了我，落在了某個遙遠空洞的地方。
我抱緊了胳臂，良久手腳溫度才是暖和了些。
側了視線看著惑衣，眉間卻是越皺越緊。
她將心還給了我，她沒有騙我，她是真的不會傷害我，可既然她已經見到了叢嘉，又何必還是帶了我來這裏？
她到底想做什麼？她和叢嘉，又是到底發生過什麼？
惑衣忽是動了動眸子，迎上我的視線。
我下意識的往後一退，眼裏仍是戒備。
惑衣沒有再看我，而是轉向了地上一些清淺的水窪。
她探了身子，緩緩看向水中的自己。
像是頓了頓，看不清什麼神情，良久，才又是慢慢坐正了回去。
“他是被我嚇到了吧，”她伸手慢慢拂過自己的長發，像是在挑了眼輕笑，“我的樣子，已經變得這麼惡心了。”
我心裏忽是一揪，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湧上來。
眼前的惑衣，剛才一瞬間居然給了我一種寧暖的感覺。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性情，可剛才那帶笑的眉眼，卻都是比絕望更淒涼的神情。
我看著她，緩緩開了口，道：“我不知道你和叢嘉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但是我眼中的叢嘉，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
惑衣靜靜的待在那裏，眼裏像是吹著呼嘯的風雪，道：“是麼，我也希望他並不是我口中的那個人，可是我現在，卻是落至了現在這般的下場。”
“地獄不收我，人界不留我，鬼界驅逐我，整個六界都是拋棄了我，所以我就隻能被你口中那個人，關在城裏那麼多年？”
“但是你知道麼？”她眼裏像是有些東西落下來，砸在地上碎開，“那座城，是我的城。”
我心裏一驚，怔怔看著她。
惑衣緩緩伸出手，擺至眼前，道：“那座城的名字，本不是叫做空城，它曾經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是我的先祖留下來的，叫虞城，虞美人的虞，隻不過後來城裏麵再也沒有人居住了，便是成了空城。”
惑衣忽是轉了視線看我，似是不經意的開口，道：“你知道，為什麼虞城會變成空城麼？”
我皺眉，心裏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眉眼像是黯淡了一些，嗓音也是冷冽了幾分，道：“是叢嘉，他是我的夫君，卻是滅了我整座城。”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你想聽麼？”
惑衣看著我，膚色沉澱了大片的慘白，落在眼裏，心底一陣涼颼颼的寒意。
我緊緊咬了唇，眉間擰起來，不知怎麼回她。
“該從何說起呢，畢竟，都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虞城。”
“他是仙界的尊君，碰巧來到虞城，又是碰巧，遇見了我。”
她起了身，幾步走過來，卻又是坐在了我身邊。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一樣。他來的時候見到了我，而我那時，又該好至了適婚的年齡。”
“有時我會想，若是他來的時候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或者那日我沒有出去，又或者，我出去的腳步放慢了一些，又或是放快了些，那是不是一切，都會是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