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法度的心情再一次起了狂瀾巨浪,他不是為自己寡不敵眾、眼見便要走向寂滅的結局,而是著實悲哀這世人的愚鈍與無邊的狂妄!
法度的心中湧了巨大的哀傷,這哀傷是何其的無奈,一如當年佛陀勸導魔王、反被魔王不屑頂撞後那無能為力又悲其苦、哀其傷時淌下兩行清淚一轍的心情。
“為何這麼多年,皇上仍不放棄滅佛……為什麼! ”任那一懷充盈的心緒緩緩的填充滿了自己這副身子,法度覺的自己被吞沒在無邊的死海裏。他慢慢的轉身,頷首,目光定定的凝視著正門前那一尊形魂具備的大佛,目光是那樣的虔誠、無奈、慈悲、又有點兒無從……他是真的傷心,那麼的傷心、那麼的無力!
普雅緩步向法度湊過去,抬手覆住他的肩膀,以這樣一種細微的小舉動做了無聲的安慰。
這一幕看在淨鸞眼裏,頓有如天雷地火就此被勾動,那如是狂野的心浪亦涓涓的就此翻湧、就此漫溯!他壓製住自己動蕩不堪的心緒,目光隔過普雅,逼視在已經被中傷的法度,聲音依舊穩穩然的肅穆:“或許是這佛教讓皇上想到了不願觸及的往事,或者是有異邦人出高價要得到佛寶。”於此一頓,有須臾的沉默後,喉結淺動,“到底為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落言一歎。
是啊,為什麼,真正的為什麼誰又能夠猜度的明白?隻有那個人他自己知道,往往有些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眾生真的很迷,卻又偏生總是下意識的忽略這一簇簇的迷、總是看不到自己的迷。故而,最悲哀的並不是眾生的愚鈍與慧根蒙塵,也不是眾生流落苦海不能回家,而是他們沉淪苦海著了種種的“相”、卻又偏生都還不自知!
感知著肩頭一脈溫柔的撫慰,法度漸漸回神,側目時對上普雅舒展眉目暗自鼓舞的眼神。那眼神很清澈,以至於法度一度懷疑普雅女王的雙眸是不是當真是那佛國裏化現人間,可耀其明、可明其性的至寶淨琉璃?
就在這四目相對目光緩緩波及的一瞬,那樣無聲無息、又那樣自然而然的,法度倏然間喚回了那方才有片刻彌留的理性,他恍然驚覺自己是在做什麼啊!驚覺了自己的錯誤,同時心中閃爍的信念如暗夜裏灼燒死黑的熒火,那堅定、執著的一脈念力重又於蕪雜的心底次第回落。
他不能夠軟弱,也不會軟弱!他是堅定的,是最堅韌不拔的修行者。他不該被淨鸞幾句話的真相挑破便覺的何其傷神,他還有更重要的使命……若是自己都做不得穿過情緒的幻象而保持本質不變,又談何救度眾生?又憑什麼救度眾生?
更何況,此刻身邊還有普雅梅朵這位臨昌一國的王啊!
普雅女王是因法度之故才無辜被牽累的,此番若是因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害得臨昌易主、百姓塗炭,那麼法度有負於的又何止是女王一個!那是滿朝的文武、一城的百姓、甚至更多!
不過,此刻普雅心中卻是另外一番思量,她念及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是自己牽連了法度。法度原本都已經離開了臨昌,若不是她突忽病倒、若不是臨昌橫生了一段劫難,那麼法度也不會回來,自然也就不會如眼下這般陷於難以突破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