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嘩變(2 / 2)

意識也在這時驟一回籠,驀地發現,原來方才那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做不得真的夢……可夢亦有根源,便真的是做不得半分的真麼?

翩然而至的意識令普雅下意識心房一緊,她啟口想喚貼身宮娥前去國師那裏瞧一瞧,瞧瞧國師在做什麼。卻又緘默,因為眸光觸及到了正自門邊款步過來的淨鸞。

淨鸞見普雅已經醒了,那雙黯淡的眼波便亮了一亮,微微停定了身子之後,加快了向普雅這邊兒過來的步伐。

普雅斂了一下眸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在曆經了這一場徹骨的打擊之後,她與淨鸞之間多少添了些尷尬。

淨鸞在榻邊落座,抬手緩緩的探向普雅徐徐蒼白的麵頰,又在半空定住:“恨我麼?”淡淡的問,聽不出情態。

普雅心口一波動,即而搖了搖首。她不恨淨鸞,她隻恨她自己,恨她自己造下的這如是的因、卻又注定時今要來受這如是的果……有那麼一瞬間,普雅忽而好想拋下一切不管不顧,隻去尋法度,然後跪在他的麵前請求他將她收做弟子,自此她願同他好好兒修習佛法,體悟那天道與因果的奧義、聆聽那虛空裏妙法的梵音,認真的尋找這一條離俗出苦的路,早日擺脫這痛苦的娑婆深淵,尋回本來麵目,回到那個一直以來苦苦尋覓、卻在萬丈紅塵裏漸迷方向的最終的大家園!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那是深陷苦海迷途知返的性靈在苦煎熬啊盼救贖!

可內心尚且還有一點牽絆,這牽絆是蕭淨鸞……

“嗬。”普雅勾了勾唇角,無聲的自嘲落在了心裏。這個俊美無匹的男人當真是她的劫,也是她一手造出的孽、作弄出的業!似乎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任何事情她都會原諒他,一次次的原諒他、縱容他。說不清為什麼,普雅知道,一定是自己虧欠了他,說不清幾世幾劫之前就虧欠了他!

“那就好。”淨鸞自顧自的點點頭,無視了普雅麵上神色的變動,那僵在空中的手掌終於落到她嬌嫩的麵孔上,極認真的撫摸,“你累了,我的女王、我的梅朵……我知道你累了。”他忽而起了一陣囈語,綿綿的,狀似哄慰一個繈褓裏的嬰兒,那樣認真與溫存,“那麼,便讓我來分擔你的疲憊,讓你就此不要再這麼累……”徐徐如一股風。

陡然一下,普雅自情人靡靡的呢喃中嗅出了一種別樣的味道,這味道令她心悸又微惶。

淨鸞依舊對她心境的兜轉不加理會,素指掠過普雅額前一縷發絲,將他的言語自顧自一路說下去:“反正法度國師,已經不告而別……他說要成全我們,他所謂的‘了斷’原來就是他的離開……”

普雅那雙美麗的眼睛驀地一下大睜!就在聽到法度已經離開的消息時,那一霎那,她胸口湧動一抹湍急的氣焰,即而喉嚨一哽、口腔一甜,生生的咳出了一口血來!

淨鸞皺眉,似乎這陣子已經直麵過太多的打擊,時今普雅的咳血並未令他的心湖再起漣漪。他平靜的拈過一方帕子為女王拂拭幹淨了嘴角,小心翼翼又無限愛憐。他將普雅圈攬在臂彎裏,緩緩的讓她躺下去,聲息綿綿有如魔咒:“自此後,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會是臨昌真正的王,也會是漢地的王。”於此淺頓,這般可怕的字眼被這個邪魅的有若魔鬼的男人說出來時,變作了雲淡風輕的順勢。

普雅心念跌宕,眉心深深蹙起,腦海裏嗡嗡然一陣嘶鳴!

淨鸞就這樣看著她,徐徐的笑起來,那笑顏極美,有若滴血的罌粟花:“而你,會是我最美豔、最幸福的王後……你本就要將你的王位傳於我,這也不算拂逆了你的心意,難道不是麼?”他頷首在她生出一層虛汗的額頭落了一個吻,眼裏盛滿了溫柔,可此情此景越是這樣的溫柔便越是讓人感到由衷的可怕!

普雅呼吸湍急、酥胸起伏。

這時淨鸞站起了身子,轉身時便已是另外一副別樣的麵貌。英姿灑遝、雙目沁寒。

有一排武士自進深處穩穩的走進來,他們都是淨鸞收整的潛於臨昌的漢地舊部、與一些識眼色懂得良禽擇木的臨昌心腹。

淨鸞頷首,以一個無限威嚴的王者的姿態凜凜的開言發命:“前朝那邊兒已經被控製,女王可千萬給我仔細安頓好了!”落言有如僵硬的石子投入結冰的湖。

“是!”為首的將領利利一應聲。

接連著,普雅便耳聞一陣羽林戰甲泠泠的微響。她想開口、想喊人、想說話……可是時今這個身子已經太過於疲憊與困頓,她卻連一個字眼都發不出,很快的,便也什麼都再也意識不到了。她陷入了幻似永久的昏睡之中,似乎聆聽著那一陣又一陣引她歡喜的佛音,可是那個熟稔的人、那抹魂牽夢縈不知不覺再也離不開的身影,仍然就在她的眼簾深處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到了最後,變為了斑斑駁駁的一道暗影。

下雨了,整個世界似乎被打濕了,就在這彈指間的頃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