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病入膏盲喚佛引(1 / 2)

法度沉醉於這大漠沙丘起伏如波的景致,沉醉於天際那一抹流動的雲巒發出燦然的光澤。他一路踽踽而行,一如當初他的來到一樣。

隻是,來如一陣風、去留兩袖空,看似一切沒有什麼不同之處,看似他還是那個自在而灑脫、隨性隨緣淡看一切的遊僧法度。可是為什麼,內裏這一向平和的心境卻倏然間有了滿滿的沉澱,那別樣的感覺是從前落腳任何一塊兒土地、之後從任何一塊兒土地繼續起程離開時,都前所未有過的!

便是曾經自漢地故園出發,他心中雖有千絲萬縷不能免去的一份情,可又因他修習了佛法而心中有著一份清明、知道世間一切穢土都不是真的歸鄉,而真的沒有過多執著。

可是此刻,這與他在先前並未有過交集的臨昌古域,這一次的離別卻為何令他心有戚戚然,似乎有無限的掛礙仍然堅韌的駐守在臨昌,那不死的心與不屈的念委實是真切的,他知道自己在這一瞬沒有守住清明的本心,那蕪雜的念頭他是妄動了……

法度不敢多留,他加快了足下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茫茫大漠的遠方,遠方有更加未知的際遇在等待著他。他告訴自己收整心緒,即而以滿滿的熱情與全部的激情去迎接前方那另外一場場別樣的曆經、感受不同的修行。

事實上,他也這樣做到了!

法度和尚雙手合十,邊走邊詠念佛號,每念一句便撥動一顆指間的菩提珠。他俊美且堅韌的麵孔含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那天、那地、那沙丘、那微風也都跟著淡淡的微笑了。就這樣一路繼續走向遠方,不知不覺把那擱置了他一段際遇、也藏匿了他一段未了心事的臨昌古城拋撇在身後。

四海當家,念世間蒼生;拂衣五湖,釣天涯月明;深穀鬆台,笑白馬西風;心淨琉璃,觀蓮花靜開……

昏昏沉沉不能辨得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又或者還要繼續昏睡多久。

普雅在渾噩的昏迷中,肌體的感知與情識倒是也沒有完全消散,她還是保留有一絲意識,意識到自己被人抬來抬去,意識到身邊有一些異心昭著的人燥燥亂亂讓她無法得安寧!

那是蕭淨鸞的人手,就在她昏迷不醒、人事不分的時候,淨鸞徹底的占有了臨昌的前朝、掌控了臨昌的政局吧!普雅這樣想著,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但是她的心力與體力都已不足,不能做到有效的阻止這一切了。

她待他很好,極好,以至於一直渴望著可以待他更好。她對他的感情無怨無悔,她甚至沒什麼大的渴求、也不奢望他的回報,她隻希望他也可以待她好一點兒,不是敷衍與曲意逢迎,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真真正正的好……但是到了底,這一切都是不是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即便事到如今,這個雖然隻有短短兩年、卻是她付諸全部熱情與全部的愛情用心愛了一輩子的男人,他給予她連番的打擊和傷害,先是親手除去了他與她之間至親的腹中胎兒,即而又在法度因好意的成全而離開之後、趁著她病體未痊的時候占據了她的朝堂,她的心中亦是不怪他的。

並非因為她如法度一樣有著包容萬物的能力與大誌的愛,而是因為她的軟弱,她怕了,她怕到連恨都不敢去恨了!任何一星半點兒的恨意都會令她心痛難持、不能自己……那些情與那些愛還有那些過往,隻稍稍一觸碰便會疼的牽心不已,卻又哪裏還敢還有恨?

也沒有力氣去恨,她整個人已經疲倦到連尋找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又談何去恨?

隻是無奈的很,予其說無奈倒不如說是無所謂的很了!

這一瞬普雅覺的自己已經脫離了凡胎肉體而羽化於空中,覺的自己化為了一陣繆轉的微風。

她就這樣任由著無形的靈魂出離了束縛她自性的軀殼,一路飄散到天空中。看著自己於雲巒間不斷的穿梭,看著身邊有無數懷抱琵琶、麵含笑顏的飛天歡欣而舞!

周遭的空氣裏,似乎流轉著一脈無比清澈的歡喜之音,並著隱隱的香氣,那香氣是她在人世間從來不曾聞到過的芬芳……

這時一陣豔紅並著粉、玉、白、紫的花瓣雨洋洋灑灑的下來,那美麗的花瓣在天風中自由張弛、胡旋曳曳,此景委實殊勝又委實難得!

驀然地一下,普雅猛地想到法度曾對她講過“天女散花”的故事,說花開見佛,見曼陀羅花雨者,則惡自去除。清淨汙染無垢之後,時值難以遭逢、不可思議之大機緣,整個人身會被包裹在層層的蓮花裏,意味著即將在那蓮花開放的一瞬間,見到佛了!

佛……

她的佛不就是法度麼?她隻認得法度這一尊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