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隱有所感,微妙不可說……(2 / 2)

陽光從窗外一縷縷灌溉而入,比方才更為暖溶,將這目之所及處的景致蒙了橘色的華彩,入在目裏便起了春暖花開一般的韻致。

法度向淨鸞頷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位長輩般的姿態同他交心:“萬事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也沒有什麼是大不了的。那些都是自己的一場曆經,其間並無悲苦也並無幸福,本就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旋即緩了緩聲,“而這一切於聖者,是最寶貴的通往佛國的階梯;對愚者,卻是萬劫不複的深淵。究竟是聖者還是愚者,是佛國淨土還是深淵死陰,在於的是自己如何看待、如何麵對、如何去做……蕭施主,該有的因果是逃避不得的,正如該還的債與該收回的債,它就在那裏,便是身死之後也不能夠逃脫,能做的隻有端正心態坦然、勇敢的去麵對。你明白麼?”

這一番話說的委實語重心長,摻雜了法度真摯的善意。他是希望淨鸞可以從自性的囹圄裏解脫出來,本來無一物,喜怒哀樂嗔癡恨怨也都是虛無,是庸人自擾、繩索自負!過去的已成注定,在於的是如何向前走。

淨鸞安靜的聽著法度一句句的講解,即便他與法度之間有著許多莫名的隔閡,但是他並不抵觸佛法。而此刻,法度身上的氣場又是那樣不容他抗拒,那是儼如一位開悟的智者在對迷途的蒼生加以點醒。

淨鸞沒有回複法度,慢慢的頷下首去,眉目隱匿在一抹黯淡的疏影間,良久無話。

法度知道淨鸞多少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此刻已經算是穩住了身心。他舒一口氣,留給淨鸞充分的思考的時間。

這時有宮娥在進深處向裏邊兒請示,說是女王的湯藥已經熱了好,請女王用下。

法度回神,抬步向門簾處走,自宮娥手中接過了湯藥,略略思量後仍然讓宮娥退下,即而自己親自將這湯藥端了進來,給普雅送過去。他知道普雅這時大抵是不願意見到旁人的,有他與淨鸞在身邊,便就夠了。

普雅的身子此刻已經孱弱不堪,但當法度將藥碗遞過她的近前時,她抬手使力將法度推向一旁。

法度微微一怔,其實此刻的普雅女王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但他可以自這柔柔的一推中感知到她的堅韌。

這時普雅隔過了法度,一雙含著水汽、又沉澱了一抹淩厲的眸子向淨鸞看過去,檀唇開合,徐徐中有著堅定,這堅定讓人心疼:“你是我最愛最愛的人,我不能殺你。”她一頓,目光愈凜,“但是……我卻可以殺了我自己!”

陡然一下,法度心中一定,普雅的這句話成功的讓他嚇了一跳!趕在淨鸞之前,法度重又走到普雅近前,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殺了你自己,你傻不傻?他要滅你的臣民亡你的國家,你卻還要連自己的性命都賠上……你虧不虧?”

這且玩且認真、又分明字字都昭示著一個真相的字句,令一旁的淨鸞心口甫震。

法度卻不曾再去看淨鸞,對著普雅極快又道:“你身為一國女王的責任呢?嗯?”這時口吻重歸於嚴肅。

普雅一默,下意識頷首未言。

一旁的淨鸞亦是未言。

法度有片刻的停頓,即而抿唇繼續:“這件事縱然有諸多的誤會,可貧僧怎麼也是當事人之一,合該出來做個了斷。”不重不高,篤定自成。

普雅下意識一側目。

淨鸞亦倏然聚攏了眉目:“你要怎麼了斷?”問的順勢。

法度甫一抬手打斷了淨鸞可能的後續,那含灼的目光緩緩的將他看定,在他眉目間一層層的沉澱下去:“給我記住了,好好對待女王!”這是少見的淩厲,他用了“我”而不是“貧僧”,也不再稱呼淨鸞為“施主”。後續這話,聲音是定定的,似是在對蕭淨鸞與普雅梅朵的祝福,又儼然是對自己內心一段莫名情緒的告慰,法度一字一句,“你與女王,會一直幸福下去。”

並未再有過多的強調和滯留,法度轉過眉目深深看了榻上麵露微詫的普雅一眼,那朵美麗的格桑花終有一日會大簇簇的盛開、怒放於陽光之下,漫山遍野次第綻出那至善至純至美的歡顏,順應著成熟的“果”,追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夠了,這便委實是夠了!

這一瞬間,法度忽而覺的很是欣慰,他淡然又堅韌的眉目間隱隱含了笑意,即而轉身不再留念,幻似萬般皆放的一步一步出了女王的寢宮,整個人都是輕盈盈的、似在飛翔。

穿堂的風曳曳的撩動起他寬碩的袍角,那蕩逸的韻致令普雅心中微動。倏然間,貼合著神聖與莊嚴,她隱隱察覺到一抹別樣的味道,欲說還休、又沒有由頭。

蕭淨鸞下意識對著法度行了注目禮,一時心情亦是蕪雜。同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感受困擾心房,那感覺良久良久驅之不散,似是對茫惑未來某種冥冥中的洞悉,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將回到最初時的那般清貌。

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