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定著眼前被自己情緒吞噬的蕭淨鸞,法度眉峰微微的聚攏,斂目惝恍的看著他,問得莫衷一是:“你說……女王,‘愛’我?”著實是太過詫異與不確定。
若是同修告訴他女王愛他,他不會有這般的反應。因為他知道女王必然愛他,那愛正如他真切誠摯的愛著佛、愛著法、愛著天道因果、愛著自然一切一樣!
可這樣的話是蕭淨鸞說的,那麼淨鸞所說的“愛”,與法度所認同的“愛”自然是不一樣的。這別樣的意味令法度微微有些亂心,但在這之前更多的是詫異和不可思議。
淨鸞眉宇緊皺成鐵,抬手一把將法度推開些距離:“你裝什麼糊塗!”一落聲又啟口,“縱然你是講究四大皆空的和尚,可你沒長眼睛麼看不到麼!”
縱然法度的心境不大容易被什麼人、什麼事掀起波瀾,可不得不承認,眼下蕭淨鸞很容易便將他那明澈的心湖攪擾的生了波動。可事態已經委實混亂,不再容得下他法度繼續將這混水攪動一把:“蕭施主,你……”
“不要再跟我說那些空曠的大道理!”淨鸞篤定了心思不給法度說話的契機,他迎著被推開的法度又行幾步,斂住眼底跳動的火光,尋回了一絲冷銳的神色定定的看著他,“你真的無欲無求無私奉獻?”一頓又道,“真的舍身為己大誌大愛?”旋即薄唇霍而勾笑,目光帶了些挑釁,聲息卻一定,“好啊!那麼你便用你的行動來證明你的發願……你讓女王把你招為王夫,從此代替我陪在她的身邊,她就會放過我、放我走。怎麼樣?”須臾又道,“犧牲你的梵行、你的金身、你西去的堅韌來救度我。你們佛家不是說救一城人與救一個人一轍無二麼,我要你犧牲此世成佛的機會隻救我出囹圄,你願意麼?”
蕭淨鸞這話裏話外自然不是認真的,他是在挑釁法度,是在拚著自以為是的篤定來賣弄他輕巧的智慧。
可法度是當真的。
淨鸞說的沒有錯,度好一個人與度好一城人,若發心一樣無私,則亦是無量的功德。不會因數量的多少而去決定先救度誰,而是憑借著一個“機緣”。若是機緣所至該救度這個人,則委實不該為了一個數量的權衡而拋棄眼下這一個、去先行管顧其他。
舍“小家”為“大家”是無私與智慧,但救度這方麵卻沒有舍少數救多數一說,因為眾生平等,人人都有被營救的權利,不該生就出任何的分別心!
時今的蕭淨鸞委實是需要救度的,極需要的……
基本沒有什麼猶豫,心念一定,法度倏然抬目:“我願意。”定定的三個字由他道出,順勢的有如一股風來、一陣雨落。
淨鸞一震……
那是一種不可拂逆的佛力般的護持,就在這一瞬,淨鸞心中那叢蕪雜的火焰似乎被隱隱的甘露澆滅了許多。他整個人有些惝恍,有點兒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聽錯了!
就這樣與法度對視,那灼灼的雙目對上淡然清朗的眼神,二人眼底皆有著彌深的沉澱、自己的執著。
良久良久,淨鸞如是定定的,那目光重又變得灼熱非常、韌力難拂:“‘我’不願意!”一字一字,牙關間擠出的聲息。重音落在“我”字上。
法度緩神,倏然間明白了淨鸞不過是鬧脾氣,心下隱隱的歎了一口氣。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必須問蕭淨鸞,普雅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沒有的……
興許也是心有靈犀,淨鸞離開了法度一下,徐徐的歎了口氣,持著不重不輕的聲音告訴法度:“如你猜測的那樣,普雅梅朵的孩子是我打掉的。”並無波瀾。
法度反倒不心驚於這個真相,他隻是驚詫於淨鸞的瘋狂!
淨鸞沒有理會法度麵上神色的微變,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自顧自道:“是我親自熬了墮胎藥給她送去,並親自喂她一口一口喝下去的!”一字一句,牙關森寒。
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心火無處宣泄,法度也並不是一時急躁,他誠然是起了一些激昂的舉措,下定決心替普雅女王、替那個好端端的還不曾出世便被親生父親葬送了性命的孩子,替他們來教訓蕭淨鸞!
於是,煞是不及防的一下,法度掄起臂膀一拳把淨鸞打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