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這一席話言的認真且耐心,普雅心思氤氳,微有了然,輕輕的點了點頭。
原本是在談論小姑娘的,卻說著說著話沒注意就越來越遠了些!雖如此,可言罷之後,普雅卻不經意的又念起了前話時那可憐的鬼靈。
對小孩子,她總也有著一份自然而然的親昵,思緒轉動時眉間心上便氤氳了些微愁緒,不由檀唇淺動、微微歎息。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其實不大好察覺,可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距離迫近,依舊被法度極快便察覺了到。前一刻尚在好好兒的說話,此刻便見普雅愁緒氤氳,法度心中微微詫異:“女王,何故歎息?”
甫一聞言,普雅那沉靜在自己心境裏的情緒便被勾動起來,側首對法度笑笑:“實不相瞞。”她斂眸頷首,淺淺一頓,“說起小姑娘,我免不得哀怨。”口吻黯淡。
法度觀其神、聞其聲,心中了然,明白普雅女王是觸及到了一樁不知怎樣的心事。他不好多話,隻靜靜的看著她,聽她自顧自將那心事告訴自己。
普雅又是一歎,微微的氤氳在唇畔:“我想有個孩子,我做夢都想有個孩子!”後半句陡一強調,聽得出心緒懇摯。旋一抬眸,眉心微蹙,“可不知道是為什麼,我與淨鸞始終都沒有自己的骨肉……”聲息到了後邊兒便徐徐然變低,她說不下去。
原來是這樣。
法度心中了然,須臾後啟口道:“凡托生其子女者,要麼是討債而來、要麼是報恩而來。”他並沒有無謂的勸導普雅,而是以實質的為她排解疑惑,“若是沒有冤親債主、或是沒有該對自己報恩者,自然沒有這等機緣。”不悲不喜,卻不讓人覺的無情和抵觸。
“那麼,我便此生、這一輩子,命裏注定不會再有孩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普雅已經十分信任法度,甚至是極其信任。她越來越離不開這位釋門出身的國師,而她自身與法度之間那段靈犀亦是一點便通透。他說什麼她都是信的,且也是悟得出的。故而聽法度如此說後,她委實便急了。
法度以目光寬慰她:“女王且別急,凡事沒什麼是不可以逆轉和化解的。隻要相信。”頷首沉聲。
普雅抬眸對上法度這堅定的目光,蕪雜的心思多少得了些收整。即而又心思遊離,順著念頭開口又道:“若是自身沒有機緣得子便也罷了,可是,難道我和淨鸞都沒有這等的機緣麼?”眉心又一次蹙起來,才消散的急意再度浮攏而上。
這樣的疑惑是在情理之中,法度耐心又道:“隻是‘有’還不夠,還需要機緣。”即便是有了適合托生為子女的緣份,還需要一個時機的緣份!
凡事皆是需要機緣,況且眼下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前世的“因”締結出的“果”,還是為後世之“果”而根植下的“因”。如此,人力委實渺小且脆弱,萬事都難真正順應了自己當前的心思一路走下去,除了順應那冥冥中一早的注定、秉持一顆平常心的走完自己該走的路,萬事等待機緣、順其自然之外,似乎再怎麼折騰怎麼糾葛也都是沒有用的!當然,這之中不能放棄對萬事的“相信”。
因法度這陣子以來伴在身邊時有熏陶之故,普雅的心境也跟著有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轉變。她默了須臾,又是低低然歎息了一聲。
眼看著普雅的落寞,法度的心緒也隨之一層層的沉澱。他再啟口,委婉的對普雅進一步開示:“殺業,是最要不得的果報啊!”聲息不高也不算沉,一落時帶著輕輕的歎。
法度話裏話外的善意提點,普雅是明白的。同時她亦感念法度此刻的婉轉,知道他是怕傷害到她,故而小心。
其實沒什麼的,便是法度不說她也隱隱能夠想得到。她是一國的女王,若要整飭國風穩固統治,殺人見血那是免不了的;不說別的,蕭淨鸞這位漢地小國的皇子又是怎麼流落到這臨昌、伴隨在她身邊的?那一國上至皇室貴胄、下至臣子百姓,便都是被普雅女王滅了個幹淨!那一灘灘猩紅發瘮的鮮血波及了整個皇城,殷殷的血色遮迷了日出也染紅了天際,伴隨那場隻為報複的血腥屠戮,隨之而來的戾氣、怨憤、孽業、冤屈之幾多!身後又有多少冤親債主伺機索債、久久不散呢!
甫然而至的心念令普雅脊背一緊:“嗬。”她勾動唇兮錯開眸子轉而自嘲,“果然是我殺的人太多,造的孽太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