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目,有意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女王,眉峰微微一聚攏:“女王的麵色很不好看,要多注意調理。”即便是這般關切的話,自他口中說出來都顯得很是平淡。不是寡味,是平淡,儼如一位智者站在一方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地,點悟眾生、開化世人的智慧之感。法度身上一直都有著這樣的氣質。
普雅已習慣了這樣的法度,現下他這話牽的她神思一黯:“唉。”她笑了笑,歎息微微,旋即抬眸瀲灩的向他瞧過去,“若是沒了淨鸞,便是死了,興許都比活著好!”尾音一落定,變為了黯然的自語。
這便是眾生何以苦陷囹圄不得解脫的根源!看著女王如此,法度這樣想著。
那是因為心的作弄、緣的作弄。心念一動便情絲百轉,牽扯出了這諸多愛恨、煩惱疊生。若是心念不動,則可一時麻痹心魂、使之不為所傷;而唯有見性明空、發願修行,遁出輪回、擺脫苦厄因果,方是真正解脫!
萬象生心靈,心靈本是空。佛陀菩薩初發心時便成正覺,以正覺為習慣;而眾生,卻以煩惱作自然。
可方才普雅女王那趨於消極的話,諸如死了比活著好這類話,放在此時決計是不對的。法度並不認同。
無絕對的死,也無絕對的生,半生半死、無死無生,又何來死或者生?
法度轉首看定著女王,淡淡搖頭,音波平靜且睿智:“我們其實一直都住在死去的世界,我們已經死了,但我們卻渾然不覺,以為自己還活著。”這一句話有些突兀。
普雅錚地一牽神,下意識凝眸迎著他看,眨眨眼睛很是不明白。
法度單手負後,目光隔開女王,徑自落向遠方天邊一抹成綺的晨陽燦光間:“我們早已死在了自己所犯下的造孽與罪過之中;我們住於現世,其實現世即是死陰之地,我們住於死蔭之地。”旋即又一頓,目光並未自那造化自然的美好大手筆渲染出的景致間離開,“在得救以前,靈魂都是死的。”頓聲後的這句話,聲音甫一沉澱。
這是法度的吸引力,又不知道這是他自身帶給她的吸引力、還是佛的吸引力?普雅的心緒再一次流轉在了法度的字句言語間,他每每一張口,無論是何時何地何境,都有著如此大的一抹念力,可以倏然一下便讓普雅有出離塵俗、貼近虛空自然的行禮之感!在這一瞬,總也會倏然便覺的那娑婆世界、凡塵世間裏的一切,那些被自己心心念念執著的以為過不去的一切坎坷,全都變得渺如沙石、不值一提的緊了!
普雅開始順著法度這開悟般的話語,逐字逐句的忖度個中真意,蹙了眉心小心翼翼猜度的不確定:“當我們死去之時,其實才是真正的活過來?”
法度搖頭:“不,若是不曾頓悟、不曾見性明空,在曆經了死去的幻覺之後,我們會跌入到另外一場虛空大夢裏。”於此頷首,“繼續被蒙蔽著渡過這一切、繼續走那條沒有盡頭的路。”
這陣子以來,時常與法度的交集培養出了普雅梅朵的佛性。她心念一牽,凝眸頷首:“這便是六道輪回吧!”
這倒是對也不對。眾生不得遁出,便是永陷輪回、困囹圄。悲哀的是很多人真假不分,把虛當實、以假做真;而作為先行者的佛、菩薩等諸多上師,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
“未見得。”法度亦看定普雅,智慧的波瀾在眼底總也藏不住,又加之陽光燦然的點綴,這使他看上去堅韌、神聖、肅穆、且不失可親,“一切世間大抵都是一念所造,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切規律、曆史、文化、形態……一切的一切,全都來自於一念。”微微停頓,見普雅斂眸思量,須臾後才又繼續道,“待一切重頭再來時,便又會閃現出全新的一念來,那便又是一個有著與當下我們感知到的這個世界所全然不同的去處,有著全新的規律、曆史、文化、形態……一切。”
“這般的理論倒像是世界由我們自己造就,一切的一切皆是假象、也皆是由我們自己造就?”普雅倏然覺的自己懂得了,又似懂非懂。但這突忽的感悟令她莫名便害怕,細想想又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害怕!
法度頷首,那沉澱的目光波及在普雅身上,似乎隔過這皮相洞悉了她內裏的思量,也奇跡般的一眼的目波含及便穩住了她染怯的心:“這一念亦有因果,且是大因果。並非隨意安置、隨意飄轉。”
普雅在法度無言鼓舞的目光下,定住那曳曳的心:“一念,亦有因果?”
法度再頷首:“一念一世界、千世界、萬世界,如何能夠不存因果?可感可知的、不可感不可知的,這一切的一切又都如何不存因果?”旋即斂了聲息,口吻中真意沉澱,“自己一輩子做了什麼,死時那一瞬間閃過的那一念便會是相應的。積德亦或造孽決定了那一念會是什麼,你便會去那裏。”心念甫動,忙又補充,“冥冥天道自有考量,問心無愧便是最大的福音。對得起自己本心,蒼天自也不會虧待。所以……”他抬手,儼如一位上師加持弟子一般覆上了普雅肩頭,頷首沉目,“女王不必害怕,亦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