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簫聲至·不歡而散勸淨鸞(2 / 2)

有些時候,這出世的僧者不能解過塵世裏,凡人那一份因為珍視、所以多疑的莫名矛盾的心念。出世大智的修行者,與守著七情六欲五蘊盛苦的在家人,有些地方到底是解意不到一處去的!

法度一笑,側目時神色和煦:“貧僧是被蕭公子的《平沙落雁》吸引而來,什麼出頭不出頭?”他刻意裝糊塗。

淨鸞很是嗤之以鼻,錯開法度的目光,即而把身子重新站好,向法度這邊主動走過去:“國師有什麼話便直說,又何必跟我這愚鈍之人玩兒委婉?”口吻戲謔。

法度心領神會,重新正色了眼神定定的看著他,那目光緩緩的做了沉澱:“別辜負女王。”隻有這五個字,肅穆且不容置疑。

即便已經揣摸清楚了法度的來意,但淨鸞沒料到他會說的如此一針見血!頓然,他有一種被人看穿心思、洞悉陰謀的尷尬和不適:“是她讓你來找我?”心念甫動到普雅身上,淨鸞神色亦肅穆。

法度展顏:“女王不曾有這個心思動這等迂回的腦筋,是貧僧有緣遇到蕭公子,故而提點一句……”

“我就知道!”淨鸞拂袖打斷,旋即玉樣的眉心便一層層收攏起來,“法度啊。”他持著甚是不解的目光,踱步圍著法度緩緩兒繞了一圈兒,即而在他身側停住,側首時口吻帶著些恨鐵不成鋼,“你搞清楚情況好不好,啊?”微頓又把身子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忿忿然補充,“我們都是漢人,我們才該是站在一起的!”語盡抬手,就勢一把將法度按在樹墩上坐好。

法度一定,微微搖首、斂斂神緒後站起來。

淨鸞心火正盛,又猛地把他按下去。

法度又躥起來,這一次隱隱的握緊了拳心;而淨鸞拔出了手裏的劍!

方才尚算和睦的氣氛,就此陡然變了味道!兩個人拚著一股莫名的倔強,這倔強沒個由頭、偏又很是沉澱。

這兩道目光就此雙雙對視,法度眼底是靜湖般澄澈而幹淨的琉璃,似乎可以洗滌掉世上人間全部的汙濁;而淨鸞眼底蕩漾著無邊的煉獄火,雖熾熱卻也可以用其特別的方式淨化世間一些邪惡、撕破迷茫的虛妄。

這場對望兩個人都拚著一口憋在心裏的氣,那樣凜凜然的堅持,誰也不肯主動向後退讓一步!

一陣風起,是從身後開鑿的湖泊小景間拂來的,沒有粗糙的沙粒和塵滓,幹淨且濕潤,又夾雜著隱隱的木蓮花葉的香氣。

一脈暗香隱隱浮動,撩撥的繃緊的心緒、神思有了鬆弛,終於,淨鸞錚一下將那已經出鞘的青鋒劍重又收回了劍鞘,麵目向左一側,憤憤然的歎了口氣:“真是塊兒愚鈍不堪的木頭!”拋下這氣焰昭昭的一句話,不再理會法度,徑自轉身便大步流星的一路離開。

水汽如織、煙雲如瀑,倏然浮湧的霧氣聚攏在胡楊林木、格桑花叢間,也慢慢打濕了開闊袍角的邊緣。法度心中有些惝恍,眼見著淨鸞係就了一身戾氣的越行越遠,那抹挺拔的身形在遠方參差的灌木叢中漸隱漸顯。

他心口又定,免不得頷首無聲的念了一句佛號。

他心中為淨鸞悲傷,因為被戾氣、被諸多負麵情緒壓迫的人,便有如被魔鬼俘虜了做信徒,所行所做所有事情都不會是他的本意,卻都由不得他自己。這樣的人他是痛苦的,是不該去忌恨和咒罵、且最該去真心憐憫和以大愛普渡的。

不止是眼前的蕭淨鸞,這娑婆世界上的芸芸蒼生皆是如此,皆衝不破這一個被情緒控製的定局。當那因緣際會生就的喜怒哀樂潮水一般襲來身上,他們便有如木偶一樣被牽著、引著、撩撥著左右了自己的行動和感受!

萬象生心靈,心靈超萬象。若是能夠看清這一點,破除這假象,不起心、不動念,放下這無名間生就出的種種幻象、戒掉這浮世間不真切的東西,便是了輪回、脫苦惡的修行。這些便未必是禍,委實是福,因為魔心是靈魂解脫的考官。

但,可怕的是這世間蒼生深陷自我業力、妄心編織出的囹圄卻還依舊不自知!甚至自大且狂妄!

罷了,凡事皆有因果緣法,修行人未成佛前,也還是迷人。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