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雅就是這樣一個簡單、幹淨的女人。你若對天起誓,她便會信你,且深信不疑。即便有一日她眼見了你對誓言的違背,大抵也隻會認定那是自己的錯覺、是你不由衷的舉措……
淨鸞越是不願去想這些,思緒就越是不受控的一個勁兒往普雅身上靠!他心頭那把野草長勢何其洶洶,幸好這是在八月末的時節,這宮院裏寒風夠料峭、月色夠清冷,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這身子會不會當真起了火!
轉念起方才寢宮裏他的負氣離開,倏然又陷入茫然。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生氣,是因為普雅那種好似看穿了他心思的不信任,還是因為以為會對自己信任非常的人卻對自己不信任,或者是因為自己做了偽君子卻還被普雅看穿陰霾的惱羞成怒?興許每一條都有一點兒……
他越來越亂越來越煩,本就纏連成團的心緒變得愈發糾葛難梳理!久而久之,這思緒就不知道順著飄忽到了哪裏去,竟一倏然就想起了那位行腳僧法度。
對,是他,就是他!
這一股炙熱的說不清是什麼的火焰錚然一下自心底升騰起來……似妒火,似執念,似狂熱,更似一種想恨普雅卻不忍去恨的無賴的嫁禍!
他當初將法度留在臨昌陪伴普雅是動了些心思,他是想利用法度的學識與那獨特的吸引力,使他可以獲得普雅的欣賞與器重,使得他與法度兩個人可以一左一右更好的拿捏普雅、架空臨昌。
對,蕭淨鸞的心思一向陰霾,他早已不滿足普雅所賦予他的有實卻無名的攝政權利。其實什麼國仇家恨什麼責任大義,那都是借口,通通都是!即便他與普雅之間從一開始就幹幹淨淨沒有怨憎,時今眼下這樣的機會他也不會放棄,他想成為臨昌的王、想光複自己被覆滅的故園、甚至他的野心龐大且令人發指的遠遠不止這些……他想占據這片古域、收攏周邊兒勢力不一的小國,最終成為這廣袤西疆獨一無二的王!
可當那看似既定的棋局在眼前一子一子的鋪陳時,淨鸞卻發現這棋局的走勢似乎越來越不受他的控製、且偏離他一早原定的走勢……這樣的發現無疑是驚人的,這發現使他害怕!
首先,他原以為自己與法度同為漢人,法度又隻身一人在這臨昌、無依無靠自然需要他的庇護,他可以拿捏的住。可法度的態度似乎從一開始就是朦朧不明的,法度從沒有如他料想之中的那樣行事過,日後也未見得就會。
而更可怕的是,普雅對法度的態度似乎日漸偏向於……莫名的感情。這使淨鸞居然滋生出對自己失寵的擔憂!
這都還不算什麼,最可怕的卻是,隨著這時日的流轉、這情境的推移,淨鸞慌張的發現自己正一點點的看清自己的心,對普雅的心……
不,這一切的一切怎麼這麼混亂,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已經化為了亂麻散絲、又交彙編織成無匹的大網兜頭撒下來!他自以為是、滿心歡喜的以為網羅了別人,卻萬萬不曾想到這冷不丁的一下居然隻網住了他自己!
額頭並著兩邊兒的太陽穴溫度滾燙、疼痛欲裂。淨鸞猛地咬緊了牙關,抬手以指甲死死的扣住這就要炸裂的頭骨,整個人煞是無力的順著倚靠的廊柱滑下去,倏倏然軟化成一灘沒了形狀的水,那麼無力、又那麼糾葛欲死不得解脫!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真個是不能活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