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園簡易的靈堂之前,普雅嫋娜而行。
她的突然出現讓法度眼前一亮,一時不知女王堪堪的過來是有什麼事情。
普雅感知到他由眼及心的驚疑後,頷首笑一笑:“國師這樣有心,肯為一個宮人煞費心思的布陣超度,我豈有不心存感念之理?”又向法度身邊行了幾步,“自是與你一起祭拜,方不違背良心。”聲息柔柔的。
法度心中一朗,隻覺普雅女王真個如普雅花、如格桑花一般的聖潔且可愛!他合十雙手對普雅一禮:“女王本是菩薩,阿彌陀佛。”
夜幕已經降下來,徐徐的月華銀浪一般波及過寸寸土地、濡染了玉樹長身。似乎日月華光下、天光疏影間的遊僧法度總帶著無形的魅惑力,總能那樣輕而易舉的便使普雅身心迷醉、甚至隱有忘乎所以之勢。
普雅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即而轉眸“哧哧”一笑:“說什麼出家苦修,卻還不是六根不淨!”戲謔著一歎,笑盈盈掃了眼風荷的牌位,又搖搖首,緘默至此。
倏然間法度便明白普雅是誤會了他!心念一動,忙不迭側首急急然道:“女王陛下,貧僧與風荷姑娘沒有其它!這話委實不知從何說起啊!”落言一歎,旋即轉了思緒複又補充道,“風荷姑娘念及曾經飲宴之上的舊恩,她心有感念,故而在危急關頭替貧僧擋下一刀。這是貧僧的德澤,更是風荷姑娘的恩德。”
順著法度這話,普雅一路追思起來,依稀間想起了當日她留了法度在臨昌、強迫他赴宴並有意讓那兩個宮人給他灌酒夾肉一事。當時她是說過,若是法度不肯飲酒食肉便要殺了那兩個丫頭,卻不想就在這堪堪間無意的鑄成了一段予舍予得的緣份!
這卻又是誰的功德,誰的業障?普雅心中好笑,唇畔一哂,麵目卻掛了一絲不置可否的玩味。
法度見她靜默了言語,知她聽進了自己的話。轉目緩了口氣,又抬首望了眼頭頂天幕上被流雲遮迷後、又重新浮出麵靨的皎皎明月:“風荷姑娘善根彌深,來生必將升入天人界。”口吻不高,但篤定與堅韌並存。這不是一句祝福的話,委實像是某種冥冥中的傳達和授記。
這無形的力量又如甘露水般潤澤過心,再一次很神奇的定格了普雅的浮躁亂思,她莫名覺的心口完滿又充實。
二人便不再說話,雙雙不約而同的起身,立於靈位前,待法度默默然頷首詠完一段經文之後,普雅便與他一起點了長香拜了三拜。
她還是頭一遭這樣祭拜一個人,且還是一個宮人。她是臨昌一國的女王,平素隻在莊嚴殊勝的大日子裏祭拜天地、先祖、與豐功偉績之前臣,旁人還不見誰有這個榮幸可以得她普雅女王親自祭拜!不過這一刻她卻並未覺的自己有多麼高尚,也沒有覺的得她祭奠的宮娥風荷有多麼蒙受殊榮。她的身心、甚至魂魄都是極其安詳的,這興許就是冥冥中如法加持的佛法的無形力量!
待得這一遭禮儀周成,趁著天氣難得的晴好,二人便也沒有急於各自回去,雙雙擇了開闊的林地抱膝坐下來。
這一瞬內心何其澄明,不知道是這夜色如水惹人歡欣,還是有法度這個修行者在身邊而莫名寧靜。普雅斂了斂軟款的水眸,心念順著繆轉的思緒不經意漫溯:“風荷的死去,令你哀傷麼?”不知怎麼就問出這一句。
法度麵色與心境一轍的平靜,那一種秋風落葉各自棲息的靜美感使人陶陶然微醉:“她並未死去,她隻是回歸到了本心自性。”淡淡然一句,不會覺的很無情,隻是覺的很大智,醍醐灌頂、又說不清道不明。
普雅緩緩氳了口氣,倏然那心情就有點兒落寞:“旁人無法看穿生死,為何你卻可以?”明眸微斂,有些好奇、也有些猜度。
法度沉目:“一念無明生三細,境界為緣變六粗。”
“什麼?”普雅不解,黛眉微微聚攏。
法度轉首,目光定格在她探尋的雙眸間:“一切你眼見到的‘實’,其實都是虛假,是無明妄動的幻象。”緩緩一定,又道,“它其實隻是‘空’,也是無明!”
“‘空’?”普雅轉了轉目波,半思量著徐徐然又道,“‘空’的概念我依稀是可以預想到的,嗯……但‘無明’又是什麼?”她眨了一下眼睛,神色蒙了些嬌憨。
法度看在眼裏,眼前月夜下的女子純美且覺可憐愛。他牽唇笑了笑:“譬如‘一念無明’和‘無始無明’,一念無明為‘見’、‘欲’、‘色’、‘有’四種住地的煩惱。”他也不敢講的太過於深奧,盡量以一種不曾涉獵佛門典籍、不知釋家用語之人也仍能聽懂的思路淺顯一些的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