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娥頷首柔柔:“是。”抬眸輕輕,“女王陛下不放心旁人照顧,便親力親為的守著蕭大人、照顧蕭大人,連續好久都不曾歇一歇身子。”心念至此,又無奈的搖搖頭,“奴婢等也都記掛著女王,勸她莫要累壞了自己。但是女王總不言語,隻那樣落座在榻邊兒、癡癡看著蕭公子,旁人旁物概不管顧。奴婢等……也就不敢再多話兒。”
法度點點頭,心知道普雅就是這麼個性子,執著起來眼裏便隻有了她所執著的東西,旁的事物一概都再入不得了眼裏去了:“那蕭施主的傷勢,又如何了?”這才轉了念頭即而又問。
宮娥斂眸:“蕭公子看似已能如往常一樣說話、行步。就是身子骨還虛弱著,容易覺累。”她頓頓,“睡著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太醫換了補身的方子,囑咐千萬養上一陣,也就會沒事了。”
如此這樣說著,法度心中便囫圇有了個譜子。看來淨鸞已經沒事兒了,淨鸞好起來那麼普雅也就會跟著好起來;而自己一離開,那尾隨而至的異人也就會跟著離開、臨昌也就會安穩。如此想著,他也就安了安心。
這時普雅感知到了簾外細微的人聲,側眸時果然看到法度已經進來。她便為淨鸞又撚了把被角,即而起身向外走。
光影錯落、格局轉換,法度這才看到普雅手中是持著一把紅牙梳子,方知她適才是在貼心的為淨鸞梳理發絲、挽起金冠。她的愛人甚好體麵,即便是臥病修養也斷不能亂了儀容。
恰似一陣楊柳風召喚來了杏花兒雨,法度心中有如涓涓細流灌溉、流淌過枯涸的田野,倏然間為女王這份浸骨的細致與柔情所打動,肯定了有情世間和合的緣法中生就出的純粹感情如佛法一樣至真,至誠,至善,至美!
宮娥已靈巧的抬手掀起簾子。普雅行步出來,對法度轉了眸波一個示意。
法度會意,心知普雅怕驚擾了又睡下的淨鸞,便與她一並往外屋走。
兩個人臨著窗邊兒落座,普雅抬手端了宮娥遞來的玫瑰露品飲一口,微光中她的麵盤倒比幾日前法度見時紅潤了許多,果然這蕭淨鸞當真是她的命,他好一分她便會跟著也好上一分……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國師這次過來找我,怎麼,是我殺了圖迦大人……你不開心?”
法度正思量著,忽聽普雅半戲謔、半認真的這樣道了一句。
他抬目,見一層香鼎裏升騰起的杳杳白煙順著風勢渙散過來,為眼簾扯了一道稀稀薄薄的簾幕。綽約娑婆裏,他麵目含笑:“萬事自有因果,由不得貧僧不開心。”淡淡的,清風朗月的韻致,出離塵世的超然。
“那就好!”普雅聞言亦一莞爾,繃緊的心弦似乎就在這時鬆動了一下,接過一旁宮娥遞來的琺琅甲套逐一慢悠悠的戴好,“那麼國師今兒是來同本王說話聊天兒的吧!”抬眸時那煙霧剛好散開了一些,便見她目光灼灼,“國師是準備了怎樣有趣的故事,來打消我的寂寞?”纖纖睫毛蝶翼一般迎風撲朔,眼瞼處便打下一排細密的暗色疏影。
心念一動,離別的話語就梗在喉嚨裏。可是麵對著情態倏然軟款、倏然洋溢了熱情的女王,法度心中那堅韌的堅持卻絲毫都拿捏不起來了!他原本一生磊落光明,這一刻麵對著普雅女王卻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兒一般!
看來這離別,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容易……或許是因為女王多日的款待,或許是因為尚欠著淨鸞的承諾,又或許是真善美的女王從來都那樣難以讓人拂逆她的心願,或許是一些不能辯駁的別樣理由,終歸這“辭行”二字,法度是突然就說不出口!
輾轉須臾,他到底不好意思幹巴巴的將心事言出,便將心思先放的緩了一緩,於是笑笑,喉結微動。
他才準備接下女王這話時,普雅亦笑了笑,並在他之前又啟口:“當日我留下你,其實還有這樣一個旁人難知的理由……”
法度一頓,言語梗喉。
難道普雅看穿了他意欲離開的心思,故而突然提及起將他留下的前話?又或許隻是單純的感念情境、她心念甫至便出口了那樣的句子?
法度一時有些不能解意,但他心境一朗,微僵的心弦做了個舒緩的柔和,倒是起了興致想要聽聽,普雅留下他來是因著怎樣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