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五年的新春在陰霾的期盼中悄然而至。

京城百姓張燈結彩,紅紅的燈籠和春聯顯得異常喜慶,紛揚的雪花飄飄蕩蕩,似輕靈的蝴蝶,似綿綿的思緒,似幽幽的歎息……

素衣公子站在老梅樹下伸手接了一片落雪,六棱雪花觸手即化,冷意滲入肌膚,他的唇角揚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

“公子。”綠珠語帶哽咽,“回屋吧,琳琅小姐來看您了。”

“嗯。”李玨緩緩合上掌心,雪水順著手掌的紋理滑落,越是攥緊消逝的越快。

來到季王府廳堂,入目所及的是黑白靈幡。紅玉照顧他十五年,兩人名為主仆,實則親如姐弟。姐姐去世,自當在正廳設置靈堂。

顧琳琅也換上了素衣,遠遠看見李玨走來,起身迎上去。

“琳琅見過表哥。”

李玨淡淡頷首,“不必多禮。你從宮中來吧,姨娘近日可安好?”

顧琳琅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作答,若說“好”,那必是違心之語,若說“不好”,又怕李玨更加難過。

李玨慘淡一笑,自嘲的說:“看我怎麼如此糊塗!姨娘又怎會安好?父皇尚在昏迷,我又害死了她唯一的女兒……”

“表哥!”

顧琳琅上前一步扶住李玨搖晃的身子,他頭一偏,驀然咳出一口熱血。

點點熱血暈染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甚是妖冶,就連枝頭怒放的紅梅都要遜色三分。

趙振隨上,出手封住幾大穴道,取出一粒褐色藥丸塞入李玨口中,托住他下巴往上一合,藥丸順勢吞下。整個過程動作幹淨利落,可見十分熟悉。

“表哥你……”顧琳琅聲音淒婉,隱隱有哭泣的趨勢。

“不礙事。”李玨揮手阻斷,這不過是傷心過度損了經脈,比起死去的人,根本算不得什麼。

“啟稟王爺,”一個青衣小廝來報,“韶華公主前來拜會。”

李玨莞爾,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一個兩個都來了,還是前後腳,真是有意思。

“請公主進來,過了年她就是季王妃了,你們怎敢讓她待在府外等候?”

顧琳琅渾身一震,眼光怯怯的瞟向李玨。綠珠也神色慘淡的哆嗦一下,她擅自請顧琳琅進府,而把正牌王妃留在外麵,本想著長歌死後定然是顧琳琅上位,根本沒把韶華公主放在心上,看來這一次又是賭錯了。

一襲紅紫貂裘輕快的躍入視線,李玨眯眯眼,雖然這身服飾不大適合季王府的悲痛氣氛,可畢竟怪不著她。紅玉的死本來就沒有張揚,更何況夏菁又不必為她守喪。想來這位西狄公主多半是覺得新春佳節才穿的如此喜慶,入鄉隨俗罷了。

一旁的顧琳琅顯然沒有這麼大度,她暗暗竊喜,夏菁這紅火的衣裳可是犯了大忌,單憑她連紅玉之死都不知道,就說明李玨對她根本沒有多麼親近。

“季王爺好。”夏菁學著啟國女子的禮節向李玨盈盈一拜,“我聽說你們啟國人在新年裏走街串巷互相拜訪,我又沒什麼親戚,隻好來看看你啦。可惜……”目光瞟到靈堂,話鋒一轉,語帶淒切,“我不知道你府上有人過世,好像來的時候不對,你莫要生氣,莫要怪罪我。”

“怎麼會?”李玨臉上掛上溫和的笑容,完全不見方才的淒楚,“逝者是府上一位婢女,從小照看本王,情如姐弟。本王為她設置靈堂,多少有些不合規矩,是以秘而不宣,還請公主見諒。”

夏菁攥著衣角揉搓,看上去有些局促。“那,我能不能去祭拜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