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李姝正在出神,忽聽見夏溯震低聲問話。她悚然一驚,打翻了桌子上的茶。
“我不是不相信滇南宮主的話,不過沒有證據……”她冷著臉,“說什麼都無用。”
夏溯震彎下腰按住李姝的肩膀,俯在耳邊輕聲道:“那你相信我嗎?”
她推開他的手,抬頭看了看窗外,隻見一片漆黑。
滇南宮主說汪章海暗下有意放禦史一馬,但要用他的官位來交換,還有北郊地形布圖。這兩樣東西固然是禦史的重要東西,可禦史底下已經答應了汪章海。
明日午時會有人代替他。
李姝當然不相信滇南宮主的話。北郊地形布圖關係到領將的封地,禦史應該清楚嚴重性。何況他在地牢已經半殘,身體是支撐不了多久。
“郡主。”夏溯震挨著李姝坐下,嘴角挑起來:“人心會變,世事無常,貪生怕死是本性。”
“你很了解?”
夏溯震聳聳肩,抬頭望一圈這瑰麗華麗的地方,笑道:“我拜於儒家門下,學的就是這些。”
他離得特別近,李姝稍稍挪動了位置,很是理解地說道:“這件事沒有任何確鑿消息前,我不會做任何決定。對了,你和滇北宮主有聯係嗎?”
“有一陣子沒見。”夏溯震仰頭躺在地上,單手墊著頭,眼神複雜難辨。
滇北宮主是夏溯震的舅舅。雖然兩人有血緣關係,可滇北宮主極少與他見麵。就是碰了麵,也無話可說。
李姝轉頭定定地看了他半響,忽然笑了:“他說宇文麟根本沒有回來過。”
一聽到“宇文麟”的名字,他身子一僵,把李姝的臉仔仔細細瞧了半天。他臉慘白慘白的,眼睛黑黢黢的,如兩個漏了風的深洞。“我早知道會是這樣。”
夏溯震平時受滇南宮主所托,把桃花醉送到宇文大公子手上,基本上都會看到宇文麟。在前些年的宮宴上,他見過宇文麟。遠遠看,宇文麟的樣子還是跟少年無差別。今時走進一瞧,他的臉輪廓柔和許多,不似原來的冷峻分明。
“這又能說明什麼?”李姝歪著頭問道:“隻憑一張臉?”
“郡主。三公子可以在如此短時間內攻破兩座城,你真的認為這很稀鬆平常?”夏溯震反問道。
李姝回答道:“他武功天生有慧根,加上熟悉地形,也不無可能。”
“洛鴣,西樓的練兵屬地。”夏溯震起身,撓了撓頭,遲疑一會兒說道:“若沒有足夠的計謀,等於去送死。”
李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這天下,除了宇文麟,你更相信誰能有這本事?”
話音剛落,她看見夏溯震站起身來,在書桌前席地而坐。他沉默片刻,繼而平心靜氣地回答:“用兵者,先探後實,才不會犯大忌。三公子攻下城池,死了不少人。雖然不差,可與梁國九皇子並提不得。”
李姝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旦聽到他的事情,仍是念念不忘。夏溯震再傻,也感覺得出她微妙變化。“梁國九皇子並非是常年征戰,但有大部份的計劃是他策謀。兩年前,他反間西樓諸侯,使諸侯起兵直逼宮殿,關鍵時刻又退兵,讓西樓帝砍了諸候的頭顱。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相當的利益。這是兵法中最難運用的計謀,他做的很順利。”
李姝幹啞著聲音,內心百感交集:“如今大梁已有過半的天下,怕是梁帝……”
她有點心不在焉,腦海中全是那個少年。李姝隻感覺心底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再然後便是無限感傷。
夏溯震的語調卻是從釋然的輕鬆轉為沉重的冰冷:“該來的總會來。”
他說得極淡定,以至於李姝愣是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梁帝最先攻戰西樓是因為當時西樓內亂,好趁火打劫,一舉拿下。加上西樓帝整日沉迷女色,民心搖晃,反倒給了他理由。而南漢一直處於兩邊夾擊的狀態,已經疲憊不堪。一但西樓國破,下一個就是南漢。
“我走了。”李姝刷刷地站起來,下意識看向夏溯震,忽然而來的情緒洶湧讓她沒有多想就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讓夏溯震有片刻的失神。不知怎麼回事,他悶悶地喝起酒,難以言語。
“咕咕咕——咕咕咕”
李姝在滇南宮外收到白鴿的信,她悵然許久,盈盈笑著。
待她回到府上,侍女上前低聲道:“公子等候多時。”
“嗯。”
大廳別院正是綠水池畔,賞景的好時節。
空翠煙霏,寒光亭下水如天,飛起沙鷗一片。西院醉羽觴,小池寒結冰上花。茶煙嫋嫋,看花開葉落;彩雲翩翩,歎水遙山望。李姝換了身粉色衣裳,撲了薄薄的妝,隨意綰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