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珧會殺公孫季雖然在自己意料之中,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琅珧心中的仇恨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堆積至此,戰驍身形微微一滯,看著她纖弱的背影,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昏暗的走道像是比來的時候還要漫長,甚至有一種錯覺,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什麼畫麵也沒有了,就隻有她一個人模糊的背影在慢慢向前,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正在慢慢拉遠,而自己似乎再也夠不著她的身影,隻能遠遠看著她,祝福她。可是,現在好像連祝福她都是一種奢侈,自己毀了她曾經的美好,還拿什麼祝福?
忽然,前麵的身影停了下來,還是記憶中的清甜:“琅珧今日有些累了,可否煩勞殷王出去後帶我去落腳的地方?”右手輕輕撫了撫前額,真的好累,舟車勞頓,剛剛還報了仇,這麼多年的包袱忽然放下了,竟是這樣的累。忽然頓住了,是什麼時候把他排除在外了呢?一直如此,還是聽完他的解釋,現在真的好想睡一覺,永遠不要醒,什麼也不用去想,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睡下去。
“好,你隨我來。”邁大了步子,移步上前,寬大的袖袍隨意地擺動著,隨意束著的白色發帶在身後淺淺飄逸,連背影都是如此得優雅絕倫,若論美醜,此男子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了,隻是人無完人,他也有他的缺點,便是太過執著,這麼多年,作為王室中人,一個妃子都沒有用,隻因幼時記憶裏有個粉衣少女,眨著瀲灩的桃花眼對自己意味深長地說過,願嫁一心人。其實,這又何嚐不是優點,亂世裏這份癡情,是何等的可貴?
眼中的波瀾又一次起伏,真的好貪戀他的氣息,若是回國,就不能和他這麼近地相處了吧,於是開口與他攀談起來:“琅珧若是滯留殷國幾日,不知殷王可有時間陪琅珧在這臨城走走,一賞風土人情?”
步子仍在繼續,卻是應下了話:“自然可以,就怕葉兒不習慣。”
他叫自己“葉兒”總是和師傅不同,師傅這麼叫會讓自己覺得親切,而他這麼叫,會讓自己覺得像是親昵,甚至是幸福,彎了彎嘴角,眼中光芒微閃,隻是不想他繼續負疚:“不會的。”自己的國土都不習慣,還有哪裏會習慣呢?
兜兜轉轉,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華美秀麗的正殿,殿前的大匾上筆走龍蛇地寫著“錦妍宮”,較之章儀宮,另有一分端淑之氣,一看便知此宮宇是為女子而建,所有之色,無不秀雅端莊。一路走來,隻覺得這座宮殿若非要找個什麼詞來形容,恐怕隻有雕花小閣可作陪侍,精巧別致地叫人叫絕,可是,這分明要大得多,隻是亭台樓閣布置得相當巧妙,所以才不會顯得太過空曠。進了殿才真正領悟了修宮人的用意,這裏淺淺的檀香、紅木窗、水晶簾......分明和自己故時居住的琳琅宮如出一轍,就連桌椅的擺放,都是一模一樣的。身子漸漸僵住了,良久都沒有出聲。
“如何?”輕輕問道,看著身旁的人兒感動了,自己忍不住有幾分得意的快感,“這裏我是依照記憶派人修建的,應該不算有什麼遺漏之處,若有,你可以指出來,我讓人再改。原先我打算將院中布景也與琳琅一樣,可惜銀蘭是怎樣也不行,這裏離潁城雖不遠,銀蘭卻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活,我便讓人重新翻修了一次,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不知你可否滿意?”
“依照記憶,這麼多年了,難為你還記得如此清楚,若不是今日所見,我也記不分明了。”隻是很久不願去想起,都快忘了。
聲音意外地有些顫顫巍巍,似乎正在抽泣,可是她的臉偏向一旁似在打量,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戰驍如玉的麵龐又一次陷入了自責:“是我疏忽了,觸景傷情的事都不曾念起,我安排你去秀成宮吧。來人!”
“不!不必!”急忙轉過臉,高聲攔住,然後又飛速地轉過身,“我想在這裏,重溫一下兒時的美好,希望殷王能夠成全琅珧。”雖然隻是一刹那,戰驍卻看得清清楚楚,那絕美的臉上竟滿是淚痕,扳過她的身子,半是誘哄地命令道:“抬起頭來,看著我。”
琅珧緊咬著下唇,倔強地握著拳,低著臉,不肯抬起頭:“我累了,請殷王回宮休息吧。”
“葉兒,不要一個人背負著痛苦,讓我陪你分擔,好嗎?”見她還是沒有反應,聲音裏幾乎都快成了哀求,“就當是,讓我來贖罪,好嗎?”
訝異地抬起臉,眼裏滿盛著淚光:“我說過,你沒有錯,請你不要在自責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再自責下去,隻會叫我心中更加難安。”
好是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圈住:“那就讓我陪著你,陪你一起把過去忘掉,重新開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