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掌燈時分,各宮的人都已經用過膳了,今晚的月色好得很,琅珧覺得胸中有些悶,便喚了蘭兒陪她出去轉轉。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了今天下午坐著的亭子,月光悠然瀉在亭中的石桌上,立時桌便便像注了水一般,圓圓的麵上滿是流動著的月光,煞是好看。心情覺得好些了,便想過去坐坐,雖然滿池的荷花已經凋謝,可是一池碧波還是讓人浮想聯翩。這裏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有一種能左右自己心情的能力,自己開心的時候坐這兒,心便定下來了,心一定下來就忍不住回想起從前,心也會疼得喘不過氣兒來;自己哪天難過了,往這兒一坐,不需要人陪著說話,心情也會慢慢好起來,這真是叫人無奈得很。漸漸在別人眼裏,自己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了,隻要一撫著眉心,路過的宮娥們便會哀傷滿懷地看著自己,好像她們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公主,入秋了,天兒有些涼,奴婢回去拿件披衣來,公主坐這兒歇會兒吧。”
蘭兒跟在琅珧身邊也有六七年了,可以說是和琅珧一塊兒長大的,看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亭中,便扶著她走了過去,夜裏天比較涼,蘭兒被叫出來的時候也沒來得及去拿衣服,這會兒風兒吹在身上隻覺得心一陣一陣涼颼颼,瞥眼見公主衣裳也穿得單薄,趕忙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扶著石桌坐了下來,抬起皎首,柔柔一笑,似是安慰:“你去吧,我自個兒坐會兒。”
蘭兒聽了這話,腳就沒閑著,趕緊一路小跑,回清寧宮取衣服去了。
琅珧便一個人坐在亭中,偏過臉,看著池裏的粼粼碧波,風過,殘破的荷葉都搖曳起來,有幾枝枯得厲害了,搖搖晃晃便折了身子,看得人也唏噓起來。論起來,今天也真是特別,心情怎麼也不得好,在這兒也覺得心裏悶得慌,也許是因為那個人來了吧。
脖子有些酸了,蘭兒那丫頭還沒有回來,便收回目光,看向亭外,這一看,沒看到什麼蘭兒,倒是看見了一個白衣男子。月光下的他,就像是神邸一般俊美,麵如冠玉,眸若星辰,薄唇微抿,滿目柔情地看著自己。算來他今年也已是弱冠了呢,早就可以納妃了,可如今聽聞卻是身邊還沒有一名女子,他這又是為了什麼呢?莫不是為了自己,很快便消除了這樣的想法,這怎麼可能,自己恨他他是知道的,又怎麼還會念著自己?
兩人的目光對到了一起,琅珧有些不舒服轉過臉去,戰驍卻是毫不避諱地拎起衣擺走上來坐到了對麵。他淺淺地笑著,端的是一副風流瀟灑:“琅珧公主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坐在這裏,莫不成是來賞月的?今兒月色也真是好呢,不如本王陪公主一同欣賞,如何?”
這八年不見,他果真變了呢,說話輕浮了,人也變得輕佻多了,心下忍不住有幾分失望:曾經的那個椒罌葉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琅珧;而曾經的儒雅少年似乎也死去了,變得不像自己所熟知的模樣了。沒有看他,徑自走到亭邊,青蔥玉指輕柔地抬起,撫過一枝柳條,淡然開口:“琅珧隻是出來走走,並沒有打算賞什麼月,殷王若是有這雅興,還是到別處去吧。”
抬起清玉般的麵龐,嘴角不禁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公主為何急著趕本王走呢?”說著也走了過來,一把扳過她的身子,欺身壓近,眼睛微微眯起,“莫不是,你在害怕?”
冷嗤一聲,用力推開他,低頭整了整衣服,理罷抬頭冷冷道:“琅珧素來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殷王是有什麼自信,覺得本公主就一定會懼怕您的氣勢呢?”
看她那一副不屑的樣落,心中由不得有些氣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好好看著自己,一字一頓道:“椒罌葉,你不配叫我愛你!”
本來掙紮的身子忽然僵了一下,愛?自己一直不敢麵對的字眼,他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說出來,而且似乎還讓自己的心一下子變得很柔軟,眼中的淚水也忍不住翻湧而下,滑下雙頰:“驍,你不可以愛我!”
從前隻要她一哭,他就會不知所措,現在見她哭心還是忍不住慌了,本來隻是想來和她說說話、敘敘舊而已,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剛剛她說什麼?自己不可以愛她,她叫自己驍?心裏好甜好甜,語氣也柔了下來,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的哄著:“葉兒,不哭不哭!”
這時,拿著衣服回來的蘭兒看到了這一幕,一下子就懵了,怎麼回事?公主和殷王認識?“葉兒”,之前風老先生就這麼叫公主,後來風老先生走了,但是自己還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