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元子今日和小玄去堆雪人了,人間的雪好涼,可也好漂亮,元子堆了三個雪人,一個是爹,一個是娘,還有一個是元子。孟嫻姨娘誇元子雪人堆得好看,還獎勵了元子一顆糖。可娘親卻覺得那雪人一點也不像爹爹,爹爹比雪人更英俊。”
“爹爹在上,孩兒給爹爹磕頭了,孩兒從今日開始,已經二百六十歲了,娘親說,等元子三百歲的時候爹爹就會回來陪元子讀書放風箏,孩兒每年生辰都在記著,生怕記漏了,爹爹就不回來了。爹爹,今日小玄的爹爹帝尊伯父來看元子了,想要元子陪小玄去昆侖山拜師,元子不想去,娘親最近的身體一直不好,醫神太爺爺說娘親是憂思過度,才會心中鬱結,長此以往恐是會折損仙壽……元子聽幹爹說,爹爹以前最疼娘親了,容不得娘親有半分不適,若爹爹在,現在一定會心疼的很。可現在爹爹不在,爹爹不在,就由元子替爹爹照顧娘親。不過元子和爹爹說好了,元子替爹爹照顧娘親,爹爹就一定要回來,不能耍賴,元子和娘,都會等著爹爹……”
我的元子,依舊是那麼懂事。
日前令影來與我吃茶,悵然道:“小殿下如今方是幼齡,處理公務起來卻得心應手,毫不含糊。”
我道:“隨他爹爹。”
“屬下是擔心……小殿下這樣小,本不該承受這些。”令影猶猶豫豫,勸道:“君上,都已經快三百年了,君上還是走不出來麼?”
我轉著冰涼的茶盞,淺淺一笑,“令影,你不明白,愛一個人,是願意等他一生一世的。”
令影沒再說話。
元子上學回來,拉著諦聽歡喜道:“娘親娘親,幹爹給娘親準備了生辰禮物。”
我怔了怔,淡淡的嗯了一聲。不過若不是諦聽還記得,我怕是要將這一日當做往常一般翻了過去。
諦聽尷尬的咳了聲,轉身在我身畔坐下,“怎麼你一點也不開心?你兒子前些時日就來同我商議你生辰的事情了,就算看在你兒子的份上,你也得賞麵不成?”
我握著書卷呆滯道:“今年,又是什麼小玩意?”
“咳,今年不是小玩意,是什麼,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我每年生辰,諦聽和元子都會幫我記著,可每年此日,我都會分外難過些。拉過小小的元子,我給他扶了扶頭上發冠,溫聲問道:“告訴娘親,是什麼禮物?”
元子晃著我的胳膊撒嬌道:“娘親娘親,元子和幹爹準備了九日才準備好,是要給娘親一個驚喜。元子現在是不會告訴娘親的。”
“元子乖啊!”諦聽立即朝他投去了讚許的目光,毫不生分的揉了揉元子的腦袋,我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冷冷道:“都說多少遍了,不許揉我兒子的頭!”
諦聽怯怯的收回爪子,理虧道:“罷了罷了,不揉便是,都這麼多年了,怎麼下手還是那麼狠。”
元子咯咯笑起來,攥著我的手央求道:“那娘親現在就去好不好。”
我替他理了理鬢角亂發,看著這張幾乎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麵孔,軟下心,道:“好。”
……
泱泱星河,無邊花境,腳下的這片花田並非是用幻術鋪成,而是真正的月錦花……算起來,我已經有數年沒見到月錦花了,記憶中的那片花海在九重天,星淵殿外,以前的時候,他便常常站在月錦花深處,挽袖澆花。
蕭瑟的冷風掀起我的長發墨衣,兩側桃花樹上掛滿了燈籠,花葉蓁蓁,燈火葳蕤。風搖著桃花燈盞,掀起陣陣花雨,我抬步,腳下青石生花,步步沉重。螢火蟲繚繞在眼前,眼前似又浮現出當年的一幕幕。
“我曾走過天涯海角,涉過千山萬水,後來,才發現,你就是我身邊最美的風景。”
“染染,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本尊是為了你。”
“你知道本尊有多在乎你,你知道你對本尊來說,有多麼重要,你還這樣懲罰本尊,他在你心裏,當真比本尊好千萬倍?”
雲清,我從未放棄過愛你,我在等你,還在等……
桃花飄散,迷離了我的眼,我癡癡站在月錦花海中,腦海裏,心裏,皆是他的輪廓……一陣寒風掃麵,不覺我已是兩眼氤氳,雙頰濡濕一片……
昂頭看天,今夜的雲真好,今夜的天真好……
花影重疊後,有人燃起了一盞天燈,燈隨風走,直上九天。
我呆滯的瞧著那盞燈,口中呢喃:“桃花美人麵……入骨寸相思。”
風裏,夾雜著淡淡的月錦花香——
“不求幾世緣,隻戀一生歡。”
富有磁性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我頓住,心頭陡然顫動,呼吸漸而緊促。驀然回首,隻見十裏繁華的那頭,白衣仙人負手而立,芝蘭玉樹,款款君子。隔花而望的眸眼裏是久違的繾倦,薄唇上揚,勾出一抹笑。風入廣袖,月錦花的花瓣擦過他的袖角,他朝我攤過一隻大手,薄唇輕抿:“本尊,許你一生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