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郭皇後……太祖為魏公時,得入東宮。後有智數,時時有所獻納。文帝定為嗣,後有謀焉。太子即王位,後為夫人,及踐阼,為貴嬪。甄後之死,由後之寵也。黃初三年,將登後位,文帝欲立為後,中郎棧潛上疏曰:‘今後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後,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也。’文帝不從,遂立為皇後。”
甄洛已死,據說她親生的一兒一女,東鄉公主至今未曾出現,曹睿也分明是任兒所生。曆史與這個時空,有著微妙的變化。
但是,甄洛畢竟曾經出現,而郭煦也好端端地留在世子府。
在潛意識中,織成似乎覺得,命運的車輪或許曾駛上某一條開滿繁花的小徑,但在片刻之後,仍然回歸主路,穩穩地駛向必定的軌道。
“你胡說什麼呢?”
曹丕有些恙怒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隨即又將她緊緊摟住:“我說過,我隻愛你一人。”
他忽然低下頭來,幾乎是報複性地露出牙齒,在她的臉上“狠狠”咬了一口,在她的驚叫聲中,才得意地露出笑容,道:
“咱們這就是往那別宮方向去的,將來建成了別宮,夏日時大可在此納涼宴樂,我自然是要跟你常常去的,你也去瞧瞧,想建什麼樣,想玩什麼,如今就告訴我,可好?”
也不管織成正捂著臉瞪著他,他自顧自地講起來:
“你看這裏,從前是種滿梅花,打算建一處賞梅塢。誰知去歲冬日一場大雪,梅樹竟凍死了不少,梅塢建不起來,原本打算建來賞梅的樓台也就停下來,未曾再建。”
他耐心地指給她看那些明顯原本是空地,也隱約看得出台基,此時大多掩映在荒草之中。
“我讓人把這裏留了下來,就為了等你回來。”
“等我?”
他說的梅樹凍死那一年,正是她逃出鄴都之時,那個冬天的大雪鋪天蓋地,至今仍然難忘。那時便留下這片地方給她?
她皺了皺鼻頭,哼道:“我不信。”
他笑而不語,白馬的蹄聲,在夜色中清脆悅耳。不過這裏的確荒涼,看樣子的確是一副急待修築的模樣,連梅樹都不知藏在哪些荒草裏,隻是香氣卻愈發濃了。
“我送你的東西,就在前麵。”
前麵是一叢繁密的樹木,宛若灰紗的屏風,層層疊疊的枝葉,留下深淺的影子,便是屏風上繁密的繡紋。
等到將梅樹遠遠拋在了身後,先前那寒香已浸透了氅衣,即使走到這樣遠,仍縈繞在鼻端不去。
“好冷!”
她忽然覺得一股寒意,穿林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卻想要解開氅衣,被他一把攔住:“冷你還解衣?”
“你也會冷啊。”
從車中下來,曹丕隻著了外袍而已,此地又看不見外人,就算她暫時露出中衣也沒有什麼關係罷?好歹也把氅衣披一披,抵禦這樣的寒氣也好啊。
至於她,她總是在他的懷抱之中……
“過去隨阿父征戰,大雪之中也不過隻穿薄袍披甲,些微寒冷,又算得了甚麼?”
他的笑意更深,眼神更是燦然,連嘴角的弧度,也更柔和了幾分,不由分說,將氅衣緊裹在她的身上。
白馬馱著他們,轉過屏風般的樹林。
眼前闊然開朗,那裏是一大片空地,矗立著一座孤零零的殿室,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任何建築。粗礪的青石台基之下,簌簌長草在風中拂動不已。
那殿室楹柱簷廡,俱都是原木之色,莫說是塗丹飾朱,便是連雕飾也一應全無。然而那木質潔淨平滑,在星光下泛出黃玉般的光澤,一陣風來,吹得簷下一串琉璃風鈴叮叮作響。
織成訝異地看了一眼曹丕,他卻含笑驅馬往前走去。
這殿室雖也建在台基之上,卻不似其他的宮殿那般有著可達數十丈的高度,不過隻有兩級石階罷了,他們甚至沒有下馬,曹丕揮袖一拂,袖端凝聚了真氣,便如長長的手臂一般,擊在兩扇門上,吱呀一聲,門扇應聲而開,二人一馬,便這樣長驅直入。
迎麵而來的,居然是一個月形池沼,四周砌以青石,水波清碧,倒映出無數星光。
星光?
她抬頭看去,這才發現,這殿室竟然是沒有屋頂的!夜幕上的群星,此時正綴於頭頂。唯四麵原木的牆壁,沉默而立,那黃玉般的表麵,也反射出水中的星光暗影。
怪不得這殿中如此之冷……不過,就算是沒有屋頂,應該也與方才在外麵的溫度差不多,為何她卻覺得越來越冷?
織成隻覺得今晚曹丕的行為,實在是詭密之極。然而看見他唇邊含著的笑容,隱約可見期待的天真,那是在他臉上很少出現的珍貴表情,她便忍著不問。